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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上小学六年级。在蔡静香来到我身边之前,我真的没发现班里还有一个叫蔡静香的女生。
蔡静香说她是转学来的,这我相信。她说她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机器猫》里也有个叫“静香”的女生。这我倒是觉得很不靠谱,我那时想,她是为爸妈给她取了个不太洋气的名字找借口。
蔡静香并不惹人注目,但她会尝试各种办法吸引人眼球。她没有近视,却架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那个眼镜大得吓人。蔡静香喜欢取下眼镜,把我的两只拳头死命地拽进镜框里,她喜欢我戴着“手铐”成为她俘虏的样子。后来我注意到,原来电视上的明星也流行那么戴眼镜。她扎两个小辫儿,穿一身水红色的连衣裙(连衣裙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好买了,更别说水红色的,有的时候我会怀疑她妈妈是个裁缝)。她总在连衣裙里面套上一件纯白色的开领衬衫,偶尔还会戴一个水红色的鸭舌帽。很多时候,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想把自己打扮成静香还是阿拉蕾。
上书法课是我最头疼的事儿。蔡静香总是让我写两份作业,而她呢,整节课都用毛笔在宣纸上画哆啦A梦——睡着流口水的哆啦A梦、看见美女的哆啦A梦等等。她也画我,画我的时候就没有这么仁慈了。她会直接用毛笔在纸上给我描眉毛,或者给我画一个大大的眼镜。我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喜欢大雄多呢,还是蜡笔小新。
我总是被老师逮到。蔡静香画画的速度快到惊人,而且最后总是所有涂鸦的宣纸都安稳地摆到了我的桌子或凳子上,而我的毛笔字也在第一时间被她紧攥在手里。事实上,不管我选择坦白或者反抗,我都能胜利,因为老师是信任我的。但是我没有,每次我都心甘情愿地变成她的替罪羔羊。
蔡静香喜欢稀奇古怪的男生。她看上了坐在她前排的小豆芽。小豆芽大脑袋、小寸头、长睫毛、大眼睛。他身体极瘦,一般人在看到他脑袋之后都不敢再往下看。我老觉得,在小豆芽站立的地方不能起风,要不他会像蒲公英一样飘走的。
小豆芽成绩很差,但怪就怪在他成绩那么差还极力想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每次上课,老师一有问题他都会第一时间举起双手(他怕由于自己坐在后排老师看不见)。小豆芽总是闹笑话。我记得有几次,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却一脸无辜地用小手抚弄着后脑勺对老师说:老师……我还没有……想好。
蔡静香老是向我打听小豆芽喜欢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即使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告诉她。但是如果我不向蔡静香透露小豆芽的兴趣爱好的话,她就会用尽各种方法对付我,如用圆珠笔往我身上纹身,用水彩笔给我涂口红,用钢笔在我手腕上画一个劳力士。
小豆芽没有朋友。除了一直想和他做朋友的蔡静香。蔡静香总是弄巧成拙。她竟然把水红色的连衣裙撕下一圈裙摆,给小豆芽捆在额头上,还给小豆芽买了一个青绿色的书包。在她的打造之下,小豆芽简直化身成英武的忍者神龟了。但是小豆芽并不喜欢这样,到后来,只要一见到蔡静香,他就会跑到教室的墙角蹲下。蔡静香一有动作,他就“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小豆芽总是被班里其他同学拿来取笑。蔡静香总会和他们生出好多事端。可是小豆芽并不领情。我老是觉得,小豆芽的内心没人能进入,就像我没法进入蔡静香的心里一样。
蔡静香要过十一岁生日了。她的生日同学里头只有我一个知道。我开始节省早餐费。我每天都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一半自己用来买早餐,另一半呢,存起来。我想给静香买个水果蛋糕,甚至早就想好了水果蛋糕的样子。我会让蛋糕店老板在蛋糕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哆啦A梦,还有能让那些美梦成真的四次元口袋。
我想三十块钱是足够买一个一磅的水果蛋糕了,可是……
我就像一只犯了错的猫,瞪着自己大圆眼睛跟老板说:老板,我真的没钱了。我把手放进两侧衣袋,把衣袋翻开给老板看。老板叼着烟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说:我可以给你打两天工,来补余下的钱。老板说他不收童工,不过蛋糕可以卖给我。因为我没有付加工费,整个蛋糕只能我亲自动手做。
我乐开了花。但我发现,老板给我的那些奶油根本不够用,整个蛋糕我没有裱上一朵鲜花。我努力地在洁白的蛋糕上画下哆啦A梦的样子,但这并不容易。当整个蛋糕展现在静香眼前的时候,哆啦A梦已经和“蔡静香祝你生日快乐”这几个字交缠在一起了。如果硬要把蛋糕和某个人物拉到一起的话,我觉得黑面包公倒还有点儿像。
蔡静香一拳挥到我肚子上:天呐!臭小子今天你生日啊!然后她把蛋糕抢过去。她居然一点儿一点儿地喂给小豆芽。剩下他们没吃完的一大半呢,被她一点儿不剩地涂在我脸上了。看着我滑稽的样子,她差点儿笑晕过去:你是我的大卫,哈哈。于是,她拉着她的“大卫”当街“游行”。虽然这样,我也发现有那么一刻,自己是快乐的。
放学的时候,小豆芽蹦跳蹦跳地跑到我面前。我真没有想到,他竟为我保存了一小块儿蛋糕。虽然那个蛋糕本就是我买的,更何况他从衣兜里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扁了。他笑着对我说祝你生日快乐,我没好气地说,哦,谢谢你豆芽菜。但其实那天根本不是我的生日。
毕业前夕,我们再次聚在了一起,像三个正常的小孩。
我们躺在学校的绿荫下。六月的阳光抚摸着我们的脸颊,呼吸的都是阳光的味道。蔡静香说她想要个机器猫,每天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豆芽说他想要个四次元口袋,想在里面掏出好多好多的钞票。蔡静香说她以后能挣很多很多钱,她就是豆芽的四次元口袋。我心里酸酸的,说我只能要个时光机了,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会拿着时光机,依旧守在那个太阳初升的地方,等着你们——我的蔡静香和小豆芽。
时间要带我们去到哪里,它能走多久,它要走多远。回忆爱把生命切成一个个零落的片段,散落在我们行走的青春路上。
生活分开了我们。我被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带到了私立中学。我再也没有回过之前学习生活的地方。
静香的十二岁、十三岁……是否还会收到别人的水果蛋糕?
哭鼻子的小豆芽是否还在被人取笑?
好多的是否,它们在敲击着我的心。
那些曾经的年少,那些属于青春的颜色,那个静香,那个小豆芽,依然还在时光的那端,或者只是静静地停留在我心里。就好像我看见,三只相行相偎的白鸽,它们撕开了云朵的衣角,正一路飞往纯净天堂。
蔡静香说她是转学来的,这我相信。她说她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机器猫》里也有个叫“静香”的女生。这我倒是觉得很不靠谱,我那时想,她是为爸妈给她取了个不太洋气的名字找借口。
蔡静香并不惹人注目,但她会尝试各种办法吸引人眼球。她没有近视,却架着一副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那个眼镜大得吓人。蔡静香喜欢取下眼镜,把我的两只拳头死命地拽进镜框里,她喜欢我戴着“手铐”成为她俘虏的样子。后来我注意到,原来电视上的明星也流行那么戴眼镜。她扎两个小辫儿,穿一身水红色的连衣裙(连衣裙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好买了,更别说水红色的,有的时候我会怀疑她妈妈是个裁缝)。她总在连衣裙里面套上一件纯白色的开领衬衫,偶尔还会戴一个水红色的鸭舌帽。很多时候,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想把自己打扮成静香还是阿拉蕾。
上书法课是我最头疼的事儿。蔡静香总是让我写两份作业,而她呢,整节课都用毛笔在宣纸上画哆啦A梦——睡着流口水的哆啦A梦、看见美女的哆啦A梦等等。她也画我,画我的时候就没有这么仁慈了。她会直接用毛笔在纸上给我描眉毛,或者给我画一个大大的眼镜。我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喜欢大雄多呢,还是蜡笔小新。
我总是被老师逮到。蔡静香画画的速度快到惊人,而且最后总是所有涂鸦的宣纸都安稳地摆到了我的桌子或凳子上,而我的毛笔字也在第一时间被她紧攥在手里。事实上,不管我选择坦白或者反抗,我都能胜利,因为老师是信任我的。但是我没有,每次我都心甘情愿地变成她的替罪羔羊。
蔡静香喜欢稀奇古怪的男生。她看上了坐在她前排的小豆芽。小豆芽大脑袋、小寸头、长睫毛、大眼睛。他身体极瘦,一般人在看到他脑袋之后都不敢再往下看。我老觉得,在小豆芽站立的地方不能起风,要不他会像蒲公英一样飘走的。
小豆芽成绩很差,但怪就怪在他成绩那么差还极力想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每次上课,老师一有问题他都会第一时间举起双手(他怕由于自己坐在后排老师看不见)。小豆芽总是闹笑话。我记得有几次,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却一脸无辜地用小手抚弄着后脑勺对老师说:老师……我还没有……想好。
蔡静香老是向我打听小豆芽喜欢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即使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告诉她。但是如果我不向蔡静香透露小豆芽的兴趣爱好的话,她就会用尽各种方法对付我,如用圆珠笔往我身上纹身,用水彩笔给我涂口红,用钢笔在我手腕上画一个劳力士。
小豆芽没有朋友。除了一直想和他做朋友的蔡静香。蔡静香总是弄巧成拙。她竟然把水红色的连衣裙撕下一圈裙摆,给小豆芽捆在额头上,还给小豆芽买了一个青绿色的书包。在她的打造之下,小豆芽简直化身成英武的忍者神龟了。但是小豆芽并不喜欢这样,到后来,只要一见到蔡静香,他就会跑到教室的墙角蹲下。蔡静香一有动作,他就“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小豆芽总是被班里其他同学拿来取笑。蔡静香总会和他们生出好多事端。可是小豆芽并不领情。我老是觉得,小豆芽的内心没人能进入,就像我没法进入蔡静香的心里一样。
蔡静香要过十一岁生日了。她的生日同学里头只有我一个知道。我开始节省早餐费。我每天都把一块钱掰成两半花,一半自己用来买早餐,另一半呢,存起来。我想给静香买个水果蛋糕,甚至早就想好了水果蛋糕的样子。我会让蛋糕店老板在蛋糕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哆啦A梦,还有能让那些美梦成真的四次元口袋。
我想三十块钱是足够买一个一磅的水果蛋糕了,可是……
我就像一只犯了错的猫,瞪着自己大圆眼睛跟老板说:老板,我真的没钱了。我把手放进两侧衣袋,把衣袋翻开给老板看。老板叼着烟斗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说:我可以给你打两天工,来补余下的钱。老板说他不收童工,不过蛋糕可以卖给我。因为我没有付加工费,整个蛋糕只能我亲自动手做。
我乐开了花。但我发现,老板给我的那些奶油根本不够用,整个蛋糕我没有裱上一朵鲜花。我努力地在洁白的蛋糕上画下哆啦A梦的样子,但这并不容易。当整个蛋糕展现在静香眼前的时候,哆啦A梦已经和“蔡静香祝你生日快乐”这几个字交缠在一起了。如果硬要把蛋糕和某个人物拉到一起的话,我觉得黑面包公倒还有点儿像。
蔡静香一拳挥到我肚子上:天呐!臭小子今天你生日啊!然后她把蛋糕抢过去。她居然一点儿一点儿地喂给小豆芽。剩下他们没吃完的一大半呢,被她一点儿不剩地涂在我脸上了。看着我滑稽的样子,她差点儿笑晕过去:你是我的大卫,哈哈。于是,她拉着她的“大卫”当街“游行”。虽然这样,我也发现有那么一刻,自己是快乐的。
放学的时候,小豆芽蹦跳蹦跳地跑到我面前。我真没有想到,他竟为我保存了一小块儿蛋糕。虽然那个蛋糕本就是我买的,更何况他从衣兜里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扁了。他笑着对我说祝你生日快乐,我没好气地说,哦,谢谢你豆芽菜。但其实那天根本不是我的生日。
毕业前夕,我们再次聚在了一起,像三个正常的小孩。
我们躺在学校的绿荫下。六月的阳光抚摸着我们的脸颊,呼吸的都是阳光的味道。蔡静香说她想要个机器猫,每天快快乐乐无忧无虑;豆芽说他想要个四次元口袋,想在里面掏出好多好多的钞票。蔡静香说她以后能挣很多很多钱,她就是豆芽的四次元口袋。我心里酸酸的,说我只能要个时光机了,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会拿着时光机,依旧守在那个太阳初升的地方,等着你们——我的蔡静香和小豆芽。
时间要带我们去到哪里,它能走多久,它要走多远。回忆爱把生命切成一个个零落的片段,散落在我们行走的青春路上。
生活分开了我们。我被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带到了私立中学。我再也没有回过之前学习生活的地方。
静香的十二岁、十三岁……是否还会收到别人的水果蛋糕?
哭鼻子的小豆芽是否还在被人取笑?
好多的是否,它们在敲击着我的心。
那些曾经的年少,那些属于青春的颜色,那个静香,那个小豆芽,依然还在时光的那端,或者只是静静地停留在我心里。就好像我看见,三只相行相偎的白鸽,它们撕开了云朵的衣角,正一路飞往纯净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