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戈壁·黑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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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9年,在新疆、甘肃、内蒙古交界的黑戈壁地带,出现了以黑喇嘛丹毕坚赞为首的一伙强盗,他们啸聚马鬃山,建立军事要塞,切断丝绸古道,打劫过往商队,他的一举一动牵动整个亚洲的神经。1924年,黑喇嘛突然被斩首,他成了近代中国西部历史上至今都解不开的一团乱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杨镰沿着中外探险家的足迹,踏上被遗忘的丝绸之路,去寻找黑喇嘛的踪影。
  黑喇嘛丹毕坚赞
  一出绿洲,我们的视野就被一望无际的干旱戈壁所包围,戈壁上覆盖着深黑色的砾石,看上去如同酷烈决战后的战场。从地貌特征上判断,我们已经进入了黑戈壁。
  所谓黑戈壁,就是东起额济纳河,北抵中蒙界山,南临河西走廊西段,西依天山东段的一个大约28万平方公里的区域。黑戈壁的地域比江苏等省份都大,历史上主要是游牧区域,但长期无人定居,它正好位于草原丝绸之路进出新疆的咽喉部位,西部历史上最令人费解的黑喇嘛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空旷的无人区。
  黑喇嘛的名字本身就是个谜,他本名叫丹毕坚赞,也有人译作丹宾坚赞,坚赞是对宗教上层人物的敬称。还有人叫他丹毕诺颜,诺颜是蒙古语王爷的意思。在额济纳旗,当地牧民又叫他大头喇嘛,而他最常见的名字则是假喇嘛。
  丹毕坚赞出生在俄国阿斯特拉罕州的杜尔伯特部,属喀尔梅克蒙古人。早年在伏尔加河流域过着游牧生活,因为参加了“十二月党人”的活动,曾被沙皇关进监狱,但他成功地脱逃,可惜好景不长,黑喇嘛在前苏联主导的外蒙古革命中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他站在白党一方,成为外蒙古革命党人的死敌。孤掌难鸣的黑喇嘛带领自己的部属逃入中国。从1919年起,在新疆、甘肃、内蒙古交界的黑戈壁地带占山为王,以黑喇嘛或假喇嘛的名字出现。
  在外蒙古不能立足的人纷纷追随他来到黑戈壁,追随他的牧民多达三四百帐,而当时额济纳旗才不足百户居民,无人区出现了一个新的“帐篷城”。
  在哈士纶的《蒙古的人和神》一书中有一张黑喇嘛的照片,是迄今为止黑喇嘛最有代表性的一张标准像。哈士纶在书中没有说明这照片的来历,照片下附有两行字“诺音喇嘛”“任籍甘肃安西”。民国时期的马鬃山归属于安西县,也就是今天的瓜州县。画面上丹毕坚赞手持钢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遍布青黑色砾石的大地上。可以推断,此时他已在马鬃山占山为王。
  那么黑喇嘛为什么最终选择在马鬃山落草?曾经被中外探险家反复提起的“丹宾喇嘛的城堡”又在哪儿呢?
  黑喇嘛的城堡
  1927年10月,在黑戈壁的东部起点——内蒙古额济纳河畔的大本营,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休整完毕,准备穿越黑戈壁。丹麦探险家哈士纶写道:“进入沙漠深处有一座要塞,直到前几年还由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丹毕坚赞所控制。”
  半个月后,哈土纶带领的分队首先到达马鬃山,他们亲眼见到了这座气势雄伟的要塞,哈士纶当时就断定:这就是20世纪一二十年代中亚神秘力量的中心,常人难以想象也难以抵达的地方,黑喇嘛丹毕坚赞的据点碉堡山。哈士纶拍摄了这里,把它称为沙漠里的土匪城堡。在这之前的1927年春天,苏俄东方学家、著名画家列里赫也路过这里,同样被碉堡山的雄姿所震憾,他留下了一幅油画,画家的视角与哈士纶的照片几乎毫无二致。
  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外方团长斯文·赫定博士,在1935年出版的中亚探险路线图上,特别标注了这个地方丹宾喇嘛的城堡。
  自从1930年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经过黑戈壁之后,国内有关黑戈壁历史的研究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断层。此后数十年里,很少有研究者涉足黑戈壁,更没有人提起过他的神秘城堡,甚至连黑喇嘛是否存在都是有争议的,因为国际上曾经用卫星追踪过这一带的建筑,但他们没有发现有类似于二三十年代文献中记载的那样一个地点。黑喇嘛连同碉堡山,似乎从人间蒸发了。
  20世纪70年代以来,我沿着黑喇嘛逃亡的线路,在黑戈壁考察探险了30多年,获得了许多重要发现,但唯独没找到黑喇嘛要塞的线索。
  马鬃山是个寂寞的边境小镇,隶属酒泉市肃北蒙古族自治县,镇上的牧民才600多人,而地域面积却达3_8万平方公里。
  马鬃山没有高大的山峰,四周都是低矮丘陵。这些丘陵,好像是在地壳运动过程里刚刚涌出就被抛弃在荒野中的半成品,一簇簇山包如同奔马扬起的鬃毛,马鬃山的名字即由此而来。
  2003年10月,我带队考察被遗忘的丝绸之路。途经酒泉时,偶然听人说马鬃山地区有一座碉堡山。我迫不及待地驱车赶往,在登上碉堡山的一刹那,巨大的惊喜让我目眩神迷。毫无疑问,这就是20世纪丝绸之路的恐怖之源,令人谈虎色变、又令人无比神往的丹宾喇嘛的城堡。
  丹宾喇嘛的城堡坐落在马鬃山镇南的丘陵中,方圆5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山头上,密集地分布着碉堡、战壕、营房等工事,每座小山包上都有一个岗楼,它们与中央建筑群之间用战壕相连。层层叠叠的掩体和射击孔构成密不透风的火力网。堡垒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没有相当专业的军事眼光,不可能设计出来,没有相当的人力物力财力,根本不可能完成。
  碉堡山的主体建筑坐落在一座已经坍塌的高大塔楼下面,这是要塞的核心、黑喇嘛的指挥部所在地。在哈士纶的相片上,在列里赫的油画中,那一道道坚固的围墙和俯瞰山谷的岗楼,都只剩下残垣断壁,但当年的建筑格局依然清晰可见。
  这是马鬃山最大的一个历史遗迹,而且是西部近代最大的一个军事设施,这么大规模的、大面积的军事设施,从古到今再没第二个了。
  最南端紧挨着路的一座小山上,有一个高大的堡垒,它起到扼守交通要道的作用,这就是当年黑喇嘛的“税卡”。
  凡是从这条古道通过的商旅,黑喇嘛就公开向他们收税,凡是交了税的商旅就由他保护,他就像官府一样成立了一个新的行政建制,比如说向这些驮队和商队提供沿途的泉水地点,这个泉水的地点只有黑喇嘛一个人知道。
  山背后有一处房屋很独特,看上去应该是库房。当然也不能排除是监狱。黑喇嘛的城堡里曾经关押着许多囚犯,其中有来自西藏的商人、僧侣,有来自外蒙古的朝觐香客和牧民们,有黑喇嘛的政治对手,也有来自安西和呼和浩特的中国商人。在喇嘛匪徒的枪口下,苦役犯们建造了这座沙漠要塞。   俄国探险家奥勃鲁切夫是为数不多的亲眼见到黑喇嘛的人,在他的名著《中央亚细亚的荒漠》中,奥勃鲁切夫这样描写黑喇嘛的巢穴:“这是一个连密集炮火也难以攻克的险要地方,它高踞谷地的整个东端,几乎封锁住了南部山丘环绕的谷口……进了寨门,是一堵峭壁,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行,轻型的火炮也不能通过山隘,运进山谷,这样就不能从西面炮击要塞。”
  在交谈中,奥勃鲁切夫发现黑喇嘛相当了解商路的分布,以及货物的行情和销售情况。
  曾在黑喇嘛城堡作过画的列里赫也留下了详细的文字描述:“总的看来,黑喇嘛要塞的主体建筑是一座两层正方形平顶房屋,每个角都有一个瞭望塔。房子有两扇门,门框用砖砌筑。要塞里有保镖的住房、马厩和储藏室……我们打开厚重的房门,进入了宽敞的大厅,大厅的中央是火塘。有一条用石头砌筑的台阶通往第二层,黑喇嘛的私人房间都在这里。”
  这座布防严密的匪徒堡垒给这些游走西北荒漠的外国探险家留下了深刻印象。谁也未曾想到,在亚洲政治舞台上风云一时的大人物黑喇嘛,竟会选择人烟稀少的马鬃山栖身。但仔细考察黑喇嘛在这个三不管地带的所作所为,人们会发现,这不是一个丧家犬的苟延残喘,而是黑喇嘛的又一次有勇有谋的选择。在这场亡命天涯的斗争中,他依然是掌控战局的主角。
  马鬃山是新疆、甘肃、内外蒙古当局鞭长莫及的三不管地带,安全系数高,有利于养精蓄锐,以图东山再起。同时,这里又处于内地商队进入新疆和外蒙古朝觐者南下西藏必经的十字路口,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控制了这个交通要道,就重新拥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
  据说,黑喇嘛规矩极严,并非什么都抢。他不碰蒙古人,不吃窝边草,尤其是绝对不劫邮差。安西、星星峡、哈密、松树塘这一路的村落、驿站,都有他的眼线,所以劫谁不劫谁,什么时候下手,都拿捏得极准,从来不会失手。
  富有对敌经验的黑喇嘛深知,在黑戈壁上立足的根本就是控制水源。他带领随从把黑戈壁上的水源逐一查录并派人把守。丹麦探险家哈士纶特别提到黑喇嘛把持水泉,控制黑戈壁交通线的情节:他修了这两处(“干渴四天”与“干渴三天”)的水井,好引诱过往的行旅通过他把持的这个无人定居区域。富商们心甘情愿地付给他一些钱财,因为自从苏俄关闭了通往喀尔喀蒙古(外蒙古)的黑戈壁以北的古道后,在黑戈壁以南的旧道又由于严密把守,不可能通过。所以,通过黑戈壁的这条路竟成了东西方唯一可以通行的要道了。所以,取道马鬃山,就成了丝绸之路商队孤注一掷的豪赌,哪怕是给黑喇嘛送货上门。
  控制了商道命脉的黑喇嘛,靠打劫过往商队迅速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在20世纪初期中亚纷乱的政治格局中,在三不管的黑戈壁腹地,黑喇嘛营造起了自己的独立王国,与界山另一边的红色政权分庭抗礼。羽翼渐丰的黑喇嘛做梦也没想到,在山的那边,他的死对头一直在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死亡的威胁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黑喇嘛丹毕坚赞之死
  不久前解密了一份外蒙古当局对黑喇嘛的判决书,其中有这样的判词:丹毕坚赞逃到了中国,并加入了中国籍。在一个与中国接壤的地方,他以欺骗和恐吓阿拉特(属于牧主的牧民)的手段,为自己编设了一个旗。在那里,他残酷剥削阿拉特,袭击过往商队,抢劫和打死附近居民,军事法庭已经将他判处死刑。判决的时间是1922年10月10日。显然,这个审判是外蒙古内防局策划已久的,剩下的只是何时执行了。
  1924年,外蒙古军警与前苏联克格勃组成了一支远征军,决定越界解决黑喇嘛。据说里面还有苏联的喀尔梅克共和国的喀尔梅克族人,他亲自参与了这个活动。
  这位黑喇嘛的老乡就是前苏联的战争英雄哈尔迪·卡努科夫,他是消灭黑喇嘛特别行动小组的教官,外蒙古内务部长巴勒丹道尔吉亲自率领100名精兵执行越界刺杀任务。
  南兹德巴特尔与两名特工化装成喇嘛,先期抵达碉堡山。他们对岗哨说:他们从库伦的德里布喇嘛那儿来,要拜见丹毕喇嘛。说库伦政府需要他的合作,请他出任驻西蒙古的全权大臣。
  他们顺利地进入了要塞,黑喇嘛出来接见了他们,但保镖不离左右。在与黑喇嘛周旋的同时,另一套方案开始实施了。南兹德巴特尔一连两天没有起床,已经奄奄一息,他请求在弥留之际得到呼图克图的祝福。接到库伦客人的请求,身经百战的黑喇嘛竟然放松了戒备,只身来到客房,俯向垂危的“病人”,突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南兹德巴特尔把黑喇嘛的头割了之后就立即大喊:“他死了!”他的大声喊叫招来了很多信徒,而且当场把黑喇嘛的心吃了。当时有种说法,吃了他的心,就继承了他的权威、权利和他的法力,所以说他的部下就投降了。
  关于黑喇嘛被刺杀的经过,不论文献记载还是民间讲述都大体一致。外蒙古军警把黑喇嘛的头颅插在一枝长枪上,在外蒙古各地游街示众,告诉所有的蒙古人黑喇嘛已经死了,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让人费解的是,刺杀黑喇嘛后不久,外蒙古又派人来马鬃山挖黑喇嘛的尸体,但尸体却不翼而飞了。他们之所以一定要拿这个人的尸体,实际上也是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黑喇嘛。
  如此劳师远征而又疑神疑鬼,都是因为黑喇嘛之死留下太多的疑点。蒙古牧民大都更愿意相信,像黑喇嘛这样的人物不会轻易死去。所谓死去,只不过是暂时离开了黑戈壁,但他一定会回来。前往马鬃山的商队,也时时感到黑喇嘛还在黑戈壁,还在摆布着丝绸之路行旅,觊觎着他们的辎重、财物、妻女和驼马。
  看来,哈士纶至少在内心深处是认同这个看法的。他在《蒙古的人和神》中写道:那个好斗的喇嘛快如箭羽一般的黑马,在城堡总溃逃前失踪了,他漂亮的雕花银鞍并不在巴勒丹道尔吉带回库伦(乌兰巴托)的战利品中。还传说在这个好斗的喇嘛住房前,常常用结实的银链拴住的凶猛的看门狗,依然潜藏在城堡附近,等待它主人的归来……
  关于黑戈壁的这段传奇,文献记载很少,范长江在《中国的西北角》一书中,提到了这次屠杀事件:马鬃山中现住有不到一百家的蒙古人,大半为外蒙古独立以后,不容于新政权之蒙民,过去与外蒙武装冲突,经外蒙派人入山大屠杀一次后,本有五六百家之蒙民,现在凋零到只有几十家了。   范长江到酒泉一带采访的时间是1936年2月,距黑喇嘛覆灭也就12年左右,因此,这段记载是最真实可信的。
  1934年,斯文·赫定第二次路过马鬃山,曾专门到黑喇嘛的城堡上凭吊一番,这时候,黑喇嘛已经消失,要塞也成了废墟,看上去更像个遗址,斯文·赫定感慨到:眼下只有狐狸和小鸟是这座具有浪漫色彩的城堡主人。
  上世纪90年代初,前苏联解体后,许多秘密档案相继解密。黑喇嘛的传奇一生又引起了俄罗斯、蒙古国以及欧美学者异乎寻常的关注。
  1999年,阿勒腾·奥其尔在蒙古国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偶然看到一份报纸上刊登了假喇嘛的照片,他很好奇。这份报纸还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黑喇嘛的头颅现在还完好地保存在俄罗斯的博物馆里。
  俄罗斯学者罗玛金娜在1993年出版了专著《假喇嘛的头颅》,2004年再版时更名《东方的大黑天神》。罗玛金娜证实,黑喇嘛被南兹德巴特尔当场切割下来的头颅,从1924年起,成为圣彼得堡民族学与人类学博物馆的一件陈列品。
  1991年,黑喇嘛的头颅第一次从玻璃容器中拿出来拍照。想必临终前黑喇嘛相当震惊,他的嘴大张着,双目圆睁,面容恐怖。罗玛金娜在《假喇嘛的头颅》一书中描写了当时的情景:“我怀着一点迷信的恐惧走近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是容器,戴上长长的塑料手套后,我拿出了3394号陈列品,以便让受彼得·萨德茨基委托、专程从西柏林来的苏联学家卡林·沃尔夫拍照。”
  80多年过去了,当年被斩首的究竟是不是黑喇嘛仍然是一个谜。当然,解不开的谜还远不止这一个,黑喇嘛的副官札哈沁贝勒为什么逃脱了大屠杀?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斩首行动中,黑喇嘛的副官札哈沁贝勒离奇出逃,留下诸多疑点,他与黑喇嘛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又怎么能够逃脱呢?
  1924年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黑喇嘛突然被斩首,他的随从大部分被俘。在押送他们回外蒙古途中的一个山谷里,试图反抗的俘虏们被全部枪杀,血染山谷,于是,这座小山就叫红石山。
  数十年后,外蒙古的解密档案也透露:当时被俘的黑喇嘛部下有600人,而真正回到外蒙古的不到100人。
  红石山是一个低矮的小山包,当年黑喇嘛部下血染山谷的场景已无处可寻。除了边防哨所石碑上的字是红的,红石山并不见一点儿红色,反倒一片焦黑,山体就像是被烈日烧焦了一样,触目惊心。
  牧民达布的放牧点就在红石山哨所附近,前些日子下雨,把他的屋顶泡塌了,他捡到的一副旧马鞍就放在塌了顶的屋子里。
  这个马鞍子绝对是黑喇嘛部下的,我们上次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前桥,这个前桥和这两边完整的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完全木头的鞍子早就没人用了。不会有哪个旅人在行程中把马鞍子搬到路边上,他还要继续走,只有在骑手死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么骑手怎么会成片的死在这个地方?那么和这个故事正好契合起来,应该说是完全吻合。
  马鬃山的老牧民边巴曾在碉堡山下捡到过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子。老人坚持认为这是黑喇嘛部下用过的,最主要的是,发现刀子的地方就是当年黑喇嘛部下的帐篷区。不断有帐篷桩子被发现,可以看出,在山坡下的这片平滩上,确实有过一座帐篷城。
  黑戈壁上那血腥的一幕早就烟消云散了,只留下这一副残破的马鞍。当传说和史诗都已沉默时,只有这副马鞍似乎还有话想说。80多年前无数惊心动魄的瞬间,似乎在这一刻复活了。黑戈壁铭文“敦煌天杰”
  我终于找到了位于甘肃马鬃山区的黑喇嘛巢穴——碉堡山,对于破解这个历史之谜是个了不起的突破。我兴冲冲地走下山坡,突然,我被脚底下的一行大字惊得目瞪口呆,山下的平滩上镶嵌着四个黑色大字“敦煌天杰”。
  这是一个特意修整过的山前缓坡,就在要塞的警戒区内,地面明显与附近不同,像是有人细心地清理过,灰色的沙碛上,用黑色的砾石镶嵌着大字。
  “敦煌天杰”这几个字是汉字,而且是仿宋体的美术字。黑喇嘛是蒙古族,但制作者却没有用蒙文书写,在“敦煌天杰”之下,还有一行字迹注明了制作时间,
  1997年9月10日,是在黑喇嘛被刺杀70多年之后。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人专程到此,非要以这种大地铭文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黑喇嘛的评价呢?会不会是黑喇嘛余党的后人所为?
  在这几十平方米的山坡上,至少有7组铭文。这错落有致的铭文,使山坡组成一处名副其实的“碑林”。除了“敦煌天杰”,其他的铭文都不太清晰了。“敦煌天杰”是工整得有些拘谨的汉字(美术字),另外一组是蒙古文字。同行的马鬃山镇副书记娜仁娜认为这几个字像是蒙文的巴特尔——英雄。显然,这个巨大的平滩,其实是用汉文、蒙文表达了同一个意思:豪杰、英雄、勇士。而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在早已经荒无一人的、远离现实生活的要塞遗址的山体上,会出现对黑喇嘛与现行观点并不一致的评价?
  这个地方很奇怪,正好和当年抛弃黑喇嘛尸体的地点一致,就是说从那个碉堡下来之后,扔在了碉堡山东南方的山脚下的一片开阔地上,说明做这个铭文的人肯定知道历史往事,也可以肯定他的年龄应该至少比我大10岁以上。
  黑喇嘛的副官贡布·奥其尔
  当时,碉堡山的主人黑喇嘛已身首异处,外蒙古精兵从天而降,混乱之中,黑喇嘛的部下四散奔逃,但大部分都做了俘虏。几个黑喇嘛的亲信被当场处决,但行刑的名单中,唯独不见黑喇嘛副官贡布·奥其尔的名字。
  黑喇嘛门口有条狗,这条狗像牛犊子那么高,当时所有人都怕这条狗,因为这条狗,只要不是黑喇嘛本人吹口哨或者是命令,一下就能咬到人的喉咙,几个小伙子都打不过,可是在杀黑喇嘛的时候这狗一声不吭,怎么可能呢?这是一个谜;还有一个谜就是黑喇嘛有匹马,是个乌骓马,这匹马除了黑喇嘛谁都骑不上去,可是在杀死黑喇嘛的那一刻,马跑了,离开了马圈就失踪了,那什么人能骑上这马跑呢?除了黑喇嘛自己没有人能跑得了。
  贡布·奥其尔就是外国探险家多次提到的札哈沁贝勒,这位黑喇嘛身边的贝勒师爷,正是骑着乌骓马逃走的那个人,而这一切都是他亲口告诉别人的。
  1928年,札哈沁贝勒出现在乌鲁木齐。西北科学考察团的哈士纶结识了他,贝勒告诉哈士纶,他就是黑喇嘛的副官,刺杀当天,他骑着黑喇嘛的乌锥马逃了出来,因为没有任何一匹马能够追上乌锥马。   后来,黑喇嘛的银马鞍也成了哈士纶的收藏品,这个银马鞍前两年在美国出现了,当时西北科学考察团和哈士纶在一起参加西北科学考察团,那里边有一个瑞典人叫安得森,据说是他给带到美国去了。
  贝勒,是清朝满蒙八旗贵族的封爵。札哈沁部落,原来是在阿勒泰山一带戍守边疆的蒙古人,“札哈”就是边的意思,边疆,就是戍边人的意思。据贝勒自己说,他年轻的时候喜好文学,在草原上以学识广博著称。民国初年,一个偶然事件改变了他的生活。一个晚上,他被令人生畏的强盗——丹毕坚赞抓住,从此之后,他成了黑喇嘛的副手,直到碉堡山被攻陷之前,他一直是这帮强盗的领导人之一。
  贡布·奥其尔成功逃出黑戈壁后,就回到阿勒泰的游牧部落,马上就复原成无忧无虑的世袭王子。后来,他的部众被合并入外蒙古的其他部落,札哈沁贝勒则带着8户牧民迁到乌鲁木齐南山一带游牧。
  根据哈士纶的记述,住在乌鲁木齐的札哈沁贝勒是一个几乎俄罗斯化的蒙古人。他穿着不太合体的俄国服装,对俄语也很精通。这是否与他和来自俄罗斯的黑喇嘛共事多年有关呢?他的家里完全是俄罗斯式的那种生活,包括上的点心,炸的馓子,上的奶茶,都和俄领中亚的那种风格很相近,所以这也是很可疑的地方。
  最重要的问题是,当年外蒙古与克格勃精心策划的斩首行动非常周密,怎么能让奥其尔这样的关键人物逃出要塞?而且能够容忍他逍遥自在地在乌鲁木齐做寓公——像没事人一样?他怎么做到了在危急时刻全身而退?除非他早就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么下一个惊人的推测肯定是:这个札哈沁贝勒究竟是谁?他是不是黑喇嘛!
  这样就不能排除,在碉堡山被巴勒丹道尔吉刺死的,其实是札哈沁贝勒——贡布·奥其尔,而与哈士纶在乌鲁木齐结识的札哈沁贝勒,正是黑喇嘛本人。什么自己是被黑喇嘛施加催眠术;什么自己其实是在执行别人的意志等,这些托词都落到了实处,但这仅仅是推测。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从上世纪70年代起,我就开始着手调查札哈沁贝勒的下落。在乌鲁木齐南山,一个放牧的老人曾说,他见过札哈沁贝勒,只说贝勒是1972年去世的,去世那年90岁,其他细节老人都说不清楚。
  关于贡布·奥其尔的最后下落,这算第一个版本。
  2007年秋天,我们在马鬃山镇访问了老牧民边巴,老人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贡布·奥其尔的版本。
  边巴老人说:“1964年,有个叫奥其尔的老汉曾经在马鬃山一带流浪,老汉来自内蒙古额济纳旗,生活很困难,经常向他们要吃的东西,额济纳旗的人都知道他是黑喇嘛的大军官。”
  边巴老人提供的线索无疑非常重要,但同时也让我们坠入了另一个谜团:这位额济纳旗的艾里·奥其尔,和乌鲁木齐的札哈沁贝勒,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1964年,奥其尔大概是80多岁,那么和1972年他90岁正好吻合,而且他叫奥其尔,当然叫奥其尔在蒙古人中并不罕见,可是在黑喇嘛的党羽中很罕见。我觉得,这个奥其尔恐怕就是札哈沁贝勒,当然我们的研究刚刚开始,恐怕得到阿拉善盟额济纳旗做更深入的调查。
  黑戈壁传奇的谜中之谜,是1924年要塞陷落的那一刻,戒备森严的碉堡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于这个秘密,只有刺杀黑喇嘛时在要塞现场,并且逃离地狱的人才能说得清。除蒙古国特遣队几位成员,黑喇嘛的副官札哈沁贝勒是见诸记载的唯一一人。实际上,蒙古国特遣队在红石山区域围杀押送的碉堡山战俘,也出自灭口的需要,这就为弄清黑喇嘛生死之谜增设了障碍。
  从首次进入黑戈壁碉堡山的2003年10月至今,我一次又一次重返这一区域,将起自内蒙古额济纳河,直到新疆喀喇麦里的广袤地带,作为探索发现的新视野。可以说我所做的这一切都与黑喇嘛有关,它们的始发地都在马鬃山镇的碉堡山。
  迄今为止的调查证实,札哈沁贝勒始终有多重身份:黑喇嘛与其要塞的揭秘者,要塞陷落时的唯一幸免者与得益者,整个神秘事件的参与者和设计者。我写这篇文章时一再出现这样的感觉:札哈沁贝勒(贡布·奥其尔)这个黑戈壁历史的亲历者,本身就是一个有待探索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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