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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电，快，快把这位伯伯的西瓜送上楼。”小区的大门前，卖瓜的男人一边忙着和人家侃价，过秤，一边大声招呼他的儿子。
傍午的太阳毒辣辣，装瓜的拖拉机和行人全淹煎在热浪里，彩电和姐姐从早晨就忙着给人家背瓜，送瓜，背心也湿透了，气喘吁吁像一只奔跑的鹅。
“稀罕，这孩子怎叫彩电？”买瓜老妪看着男孩背影问。
“十一年前因为超生他，被罚了一台彩电的钱。”卖瓜的男人羞涩一笑，又忙着喊女儿来给客人送瓜。
小区的楼很高，从大门出入的居民也阔绰，越是中午下班的时间，买瓜人越多，都吵吵着要先过秤，吵吵着让把自己的瓜送上楼，这是本市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见两个孩子送瓜还没回，拖拉机旁的妇女站起来，她一只胳膊架着拐，一只手艰难地拎起半蛇皮袋瓜，朝戴墨镜的买瓜少妇抱歉说：“我这就给这位大姐送。”
彩电忽然跑回来，诧异地夺下蛇皮袋说：“妈，谁叫你送的？”彩电妈是小时得的小儿麻痹症，走路离不开一只拐。
一见儿子背上半蛇皮袋瓜打踉跄，妈忙着一瘸一拐追上去，用一只手托着说：“妈给你搭把力，娘俩一起送。”
来到假山和小桥流水的小区大院内，少妇抬抬下巴说：“五楼。”彩电犹豫说：“有电梯么？”
少妇随口说：“电梯昨天坏了。”
彩电担心地看着妈，又盯一眼空着手走在前面的少妇，墨镜少妇只顾把嘴里的瓜子嗑出脆响，头也不回催促说：“快点，午饭我还没做呢。”
彩电妈就是在催促声中訇然倒地的，跌倒在二楼楼梯口，像倒塌一间老屋子，彩电光急腾不出手去扶，少妇只顾对着手机里莺声燕语，说的是电影票的事。
彩电把蛇皮袋朝楼梯口顿重地一撂，扶起妈来架着她的胳膊就走，任凭少妇跳脚吵吵。
彩电一回来就跳上拖拉机的驾驶座，任凭爹怎样吆喝，只把一只蝈蝈笼子高悬在鼻子尖上，像是在研究笼子里那只蝈蝈。
爹放大嗓门喊：“彩电可听见？让你把这位阿姨的瓜送上搂，咋不动？想挨揍？”
彩电嘟哝说：“我不送。”
爹气把秤一撂逼近来：“你都五年级了，咋还不懂事？”
彩电又是脸一别说：“我不送，妈和姐姐也莫送。”
爹脱下鞋子就扇，彩电一闪跳开去，逃到一棵大树下，爬上一截硕大的水泥新涵管，高高地坐着垂下两条腿，漠然取下腰间挂着的蝈蝈笼子。
两个城里的娃躲在涵管里，守一堆玩具玩腻了，一个大些的男孩抬眼看见涵管上垂下的两条腿，爬出来沿着两只脚往上找，发现了彩电和蝈蝈，稀罕地问：“你叫啥名字？我叫伟伟。”伟伟说着眼儿只“顾盯着那只精巧的笼子和笼子里 “唧唧”叫的蝈蝈，惊讶地说：“你的蚂蚱还会叫？”说着想伸出手去摸。
彩电厌恶地乜斜他：“啥蚂蚱？蝈蝈也不认识？”
伟伟听了更稀罕：“这是真蝈蝈？我能玩玩吗？”
彩电想了一会，贸然问：“你扛过西瓜吗？”
伟伟茫然：“扛瓜做什吗？”
彩电厉声重复地问：“你扛过西瓜吗？”
伟伟犹豫着摇头，指指那边的拖拉机说：“西瓜都是卖瓜人扛的呀。”说着指着水泥涵管里一堆玩具开口道：“我们换着玩玩不行吗？”
彩电一把夺过笼子：“你那玩具都是死的，我这是活的。”
伟伟忙着掏出十块钱来：“都给你，不行吗？”
彩电想了想，狡黠说：“那就只卖蝈蝈，笼子不卖。”
伟伟又掏五块钱：“这些还不够吗？”
彩电依然摇头：“再加五十也不卖。”
伟伟谨慎地质疑：“那我只能买蝈蝈？”
彩电恩赐般打开笼子，捏住蝈蝈的两条大腿，交给伟伟时，背过脸去偷偷一笑。
伟伟刚拿在手上，就被挣扎的蝈蝈一下咬住手指头，吓得“哇呀”大叫，忙着甩了蝈蝈。
彩电爆炸般大笑，不屑一顾地说：“瞎咋呼啥？瞧，它的牙比螃蟹的夹子差多了。”见伟伟围绕蝈蝈急得像面对一只烫手的玻璃球，彩电说：“只要你去扛一个西瓜上楼，笼子和蝈蝈不要钱，全送你。”
伟伟以为听岔了：“说话算数？拉钩！”
两人正拉钩，奶奶找伟伟来了。奶奶说：“走，我们先到超市买点鸡蛋，回来再买个瓜。”
伟伟说：“不，先买瓜，这就去买瓜。”
来到拖拉机前，卖瓜男人一见奶奶挑一只水色丰满的瓜，凑趣地说：“大娘好眼力，也在乡下生活过？”说着就要把瓜送上楼。
奶奶说：“你们已经把瓜送到门前了，哪还要送进屋？城里人再娇贵，还拿不动一只瓜？你们也不容易，俺以前在乡下……”奶奶还没说完，伟伟已经把瓜抱起来，奶奶诧异地说：“稀罕，我孙子今个怎知道帮着奶奶做事了？”
彩电盯住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有点不知所措。一见伟伟抱起西瓜有点趔趄，忙追上去关照着。直到伟伟进门放下瓜，彩电才在门外招手，取下腰里的笼子递过去说：“知道它吃啥吗？”
伟伟从没想过它该吃啥，茫然摇头。彩电说：“每天塞一粒毛豆在笼子里，西瓜皮和冬瓜皮也成，它喜欢吃。”
伟伟捧着笼子一蹦一跳跑向奶奶，指着卖瓜少年说：“瞧，一只真蝈蝈，他送的，不要钱。”
奶奶欣喜地说：“是这位小哥哥吗？瞧，人家还知道蝈蝈喜欢吃毛豆、西瓜皮，你呢？至今还说花生和土豆都是长在树上。”奶奶说罢忙着回到屋里，找出几件旧衣服说：“瞧，都是干净的，拿回去给弟弟妹妹穿，你爹妈买件衣裳不容易。”
彩电看着老奶奶固执地说：“俺家有衣服，姐姐也有花裙子，是爹去年在江苏打工时买的。”
奶奶说：“这双鞋子总该合脚吧？是一双新足球鞋，伟伟才试一回就说大了，搁长了也就过时了。”
彩电犹豫地接过鞋子，返身跑下楼，又背上来两只大西瓜悄然放在门外边，朝伟伟招手，附他耳边说：“明天俺要是再来卖瓜，会送你一只小风车，爷爷用紫红的高粱秆篾子编的，放在地下风一刮，跑得像兔子；举在手上迎着风一站，它会转，还会‘吱吱’叫。”
伟伟对“吱吱”叫的小风车更着迷。一见彩电说罢就跑，忙指着门外两只瓜喊奶奶：“快，还没给人家瓜钱！”
奶奶忙着找出钱，和伟伟追到楼下的大树前，拖拉机和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连几天，伟伟都跑到树下等，可卖瓜的拖拉机虽不少，早晨来，中午去，却再没见卖瓜少年。
伟伟想，或许他明年会再来？
傍午的太阳毒辣辣，装瓜的拖拉机和行人全淹煎在热浪里，彩电和姐姐从早晨就忙着给人家背瓜，送瓜，背心也湿透了，气喘吁吁像一只奔跑的鹅。
“稀罕，这孩子怎叫彩电？”买瓜老妪看着男孩背影问。
“十一年前因为超生他，被罚了一台彩电的钱。”卖瓜的男人羞涩一笑，又忙着喊女儿来给客人送瓜。
小区的楼很高，从大门出入的居民也阔绰，越是中午下班的时间，买瓜人越多，都吵吵着要先过秤，吵吵着让把自己的瓜送上楼，这是本市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见两个孩子送瓜还没回，拖拉机旁的妇女站起来，她一只胳膊架着拐，一只手艰难地拎起半蛇皮袋瓜，朝戴墨镜的买瓜少妇抱歉说：“我这就给这位大姐送。”
彩电忽然跑回来，诧异地夺下蛇皮袋说：“妈，谁叫你送的？”彩电妈是小时得的小儿麻痹症，走路离不开一只拐。
一见儿子背上半蛇皮袋瓜打踉跄，妈忙着一瘸一拐追上去，用一只手托着说：“妈给你搭把力，娘俩一起送。”
来到假山和小桥流水的小区大院内，少妇抬抬下巴说：“五楼。”彩电犹豫说：“有电梯么？”
少妇随口说：“电梯昨天坏了。”
彩电担心地看着妈，又盯一眼空着手走在前面的少妇，墨镜少妇只顾把嘴里的瓜子嗑出脆响，头也不回催促说：“快点，午饭我还没做呢。”
彩电妈就是在催促声中訇然倒地的，跌倒在二楼楼梯口，像倒塌一间老屋子，彩电光急腾不出手去扶，少妇只顾对着手机里莺声燕语，说的是电影票的事。
彩电把蛇皮袋朝楼梯口顿重地一撂，扶起妈来架着她的胳膊就走，任凭少妇跳脚吵吵。
彩电一回来就跳上拖拉机的驾驶座，任凭爹怎样吆喝，只把一只蝈蝈笼子高悬在鼻子尖上，像是在研究笼子里那只蝈蝈。
爹放大嗓门喊：“彩电可听见？让你把这位阿姨的瓜送上搂，咋不动？想挨揍？”
彩电嘟哝说：“我不送。”
爹气把秤一撂逼近来：“你都五年级了，咋还不懂事？”
彩电又是脸一别说：“我不送，妈和姐姐也莫送。”
爹脱下鞋子就扇，彩电一闪跳开去，逃到一棵大树下，爬上一截硕大的水泥新涵管，高高地坐着垂下两条腿，漠然取下腰间挂着的蝈蝈笼子。
两个城里的娃躲在涵管里，守一堆玩具玩腻了，一个大些的男孩抬眼看见涵管上垂下的两条腿，爬出来沿着两只脚往上找，发现了彩电和蝈蝈，稀罕地问：“你叫啥名字？我叫伟伟。”伟伟说着眼儿只“顾盯着那只精巧的笼子和笼子里 “唧唧”叫的蝈蝈，惊讶地说：“你的蚂蚱还会叫？”说着想伸出手去摸。
彩电厌恶地乜斜他：“啥蚂蚱？蝈蝈也不认识？”
伟伟听了更稀罕：“这是真蝈蝈？我能玩玩吗？”
彩电想了一会，贸然问：“你扛过西瓜吗？”
伟伟茫然：“扛瓜做什吗？”
彩电厉声重复地问：“你扛过西瓜吗？”
伟伟犹豫着摇头，指指那边的拖拉机说：“西瓜都是卖瓜人扛的呀。”说着指着水泥涵管里一堆玩具开口道：“我们换着玩玩不行吗？”
彩电一把夺过笼子：“你那玩具都是死的，我这是活的。”
伟伟忙着掏出十块钱来：“都给你，不行吗？”
彩电想了想，狡黠说：“那就只卖蝈蝈，笼子不卖。”
伟伟又掏五块钱：“这些还不够吗？”
彩电依然摇头：“再加五十也不卖。”
伟伟谨慎地质疑：“那我只能买蝈蝈？”
彩电恩赐般打开笼子，捏住蝈蝈的两条大腿，交给伟伟时，背过脸去偷偷一笑。
伟伟刚拿在手上，就被挣扎的蝈蝈一下咬住手指头，吓得“哇呀”大叫，忙着甩了蝈蝈。
彩电爆炸般大笑，不屑一顾地说：“瞎咋呼啥？瞧，它的牙比螃蟹的夹子差多了。”见伟伟围绕蝈蝈急得像面对一只烫手的玻璃球，彩电说：“只要你去扛一个西瓜上楼，笼子和蝈蝈不要钱，全送你。”
伟伟以为听岔了：“说话算数？拉钩！”
两人正拉钩，奶奶找伟伟来了。奶奶说：“走，我们先到超市买点鸡蛋，回来再买个瓜。”
伟伟说：“不，先买瓜，这就去买瓜。”
来到拖拉机前，卖瓜男人一见奶奶挑一只水色丰满的瓜，凑趣地说：“大娘好眼力，也在乡下生活过？”说着就要把瓜送上楼。
奶奶说：“你们已经把瓜送到门前了，哪还要送进屋？城里人再娇贵，还拿不动一只瓜？你们也不容易，俺以前在乡下……”奶奶还没说完，伟伟已经把瓜抱起来，奶奶诧异地说：“稀罕，我孙子今个怎知道帮着奶奶做事了？”
彩电盯住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有点不知所措。一见伟伟抱起西瓜有点趔趄，忙追上去关照着。直到伟伟进门放下瓜，彩电才在门外招手，取下腰里的笼子递过去说：“知道它吃啥吗？”
伟伟从没想过它该吃啥，茫然摇头。彩电说：“每天塞一粒毛豆在笼子里，西瓜皮和冬瓜皮也成，它喜欢吃。”
伟伟捧着笼子一蹦一跳跑向奶奶，指着卖瓜少年说：“瞧，一只真蝈蝈，他送的，不要钱。”
奶奶欣喜地说：“是这位小哥哥吗？瞧，人家还知道蝈蝈喜欢吃毛豆、西瓜皮，你呢？至今还说花生和土豆都是长在树上。”奶奶说罢忙着回到屋里，找出几件旧衣服说：“瞧，都是干净的，拿回去给弟弟妹妹穿，你爹妈买件衣裳不容易。”
彩电看着老奶奶固执地说：“俺家有衣服，姐姐也有花裙子，是爹去年在江苏打工时买的。”
奶奶说：“这双鞋子总该合脚吧？是一双新足球鞋，伟伟才试一回就说大了，搁长了也就过时了。”
彩电犹豫地接过鞋子，返身跑下楼，又背上来两只大西瓜悄然放在门外边，朝伟伟招手，附他耳边说：“明天俺要是再来卖瓜，会送你一只小风车，爷爷用紫红的高粱秆篾子编的，放在地下风一刮，跑得像兔子；举在手上迎着风一站，它会转，还会‘吱吱’叫。”
伟伟对“吱吱”叫的小风车更着迷。一见彩电说罢就跑，忙指着门外两只瓜喊奶奶：“快，还没给人家瓜钱！”
奶奶忙着找出钱，和伟伟追到楼下的大树前，拖拉机和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连几天，伟伟都跑到树下等，可卖瓜的拖拉机虽不少，早晨来，中午去，却再没见卖瓜少年。
伟伟想，或许他明年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