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的青芒果有着情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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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开始广播“再过半小时就要降落”的通知,窗外天气依然晴好,我略略放下心来。
  位于中南半岛东部的越南,没有明显的四季之分,只有旱季和雨季。所有的攻略都说雨季潮湿闷热,中午暴晒,傍晚下雨,白天适合游玩的时间非常有限,极其不适合出行。而8月,正是越南的雨季。
  但是,我依然不管不顾地出发了。生命不息,旅程不止,唯有行走才是亘古不变的主题。在最美的年华里,每个人都应该来一场兴之所至的奔赴,无视前路风刀或霜剑。
  依然是西贡
  出得新山国际机场,便是152路巴士,可以直达胡志明市中心。
  整个胡志明市被分为11个区(郡),大部分的景点和商业中心都集中在第一区。尽管北越统一全国后,将西贡正式更名为“胡志明市”,从此“西贡”只特指第一区,但是大多数越南人依然把它叫作西贡,保持着父辈的习惯。
  中央邮局的香水依然叫“西贡小姐”,唯一的官方旅游公司依然叫“西贡旅游”,机场代码也还是SGN(西贡在越南语里写作SAIGON),“西贡啤酒”随处可见。大多数旅人也喜欢叫它西贡,沉浸在它的旧时风情里,似乎这样才更有青木瓜之恋的调调。
  新山机场到市中心没有机场高速路,于是沿途都可以感受到南越风情。带钟塔的法式小别墅分布在道路两旁,色彩斑斓,造型各异:间或看见传统的越式四合院,有石狮子镇宅,院子里的木瓜树枝繁叶茂,让人疑心稍微近一点便能闻见木瓜的香味。
  为了节约空间,国家规定住宅只有5米宽的前庭,并且墙壁都是共用的,一家挨一家,侧面都没有窗户。所以,越南房子横向窄,纵向深,从正面看就显得特别的苗条。好在越南人大多很瘦,不然真担心他们在这样狭窄的屋子里无法转身。
  我在Booking上预订的酒店也只有一个小小的大堂,前台小姐穿着中式旗袍,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比大多数越南人要丰腴白皙,说着一口标准但不怎么流利的中文。
  她对我说“你好”,告诉我可以帮忙预订Open bus的车票和周边地区的Tourist,然后扣押下护照。Chink in之后,腼腆的服务生替我拎着拉杆箱按电梯上楼,楼梯过道曲折而狭小,好在房间还算大,配套设施一应俱全。
  面街的墙壁上有着精致的木头窗格,仿佛杜拉斯在《情人》里的描述:“屋外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伴随着他们的声音,未来往往的人的影子,透过木格子的门和窗投进来……”
  被时光推着往前走
  在西贡,我常常有一种置身欧洲小镇的错觉,路边摊上吃鸡肉粉的、咖啡馆里消磨时光的、酒吧里听着嗨歌蹦迪的、街头穿着拖鞋晒太阳的……大多是欧美面孔。因此,西贡人民的英语普及度很高,任何一个小店,你都能用英语问价和点菜,甚至摩的司机都能冲着你问“Where are you going?”
  摩托车,绝对是西贡乃至整个越南最特别的存在!
  不是特别宽敞的街道上,摩托车连续不断地飞驰而过,彼此之间近得可以耳语;在每个有信号灯控制的路口,遇到红灯便挤满了等待放行的摩托车群:为数不多的汽车只能在摩托车流中蠕动,鸣笛声被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掩盖:不管我再怎么遵守交通规则,总是会有摩托车扑面而来……
  我已经在这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等了十分钟了,面对四面八方的摩托车,到底是不敢迈出勇敢的第一步。
  一个戴着头盔,穿着土黄色制服,疑似交通协勤的当地男子,朝我吼了几声,我一惊,以为自己不小心站在了机动车道,于是左右张望寻找人行横道。
  他笑笑,指着前面的路对我摇摇手,意思是“直接过去吧”。我倒是想,但是真的做不到啊!他看出了我的为难,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示意我跟在他身后,寻找车流之间的罅隙。
  雨季的黄昏,天空呈现出大片大片的乌云,欲雨未雨的压抑因着对方的一个善意举动而被雀跃取代。明明光线阴暗,我却好像看见了整个银河系的星星都在对我眨眼。心底,浮现出一句文艺得接近矫情的话——从此以后,我就充满了不动声色的力量,敢于前行在任何道路。
  过街后,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谢谢,他就转身走了。我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来。人生有太多际遇,层峦叠嶂,容不得我们——品味便会被时光推着往前走。
  寻你所未见
  因为天生是个路痴,行走在异国的街头,我特别的谨慎,不断地回顾来时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第一区是井字形的,随便我怎么乱走都总是能发现熟悉的建筑物,“咦,这不是刚刚才经过的星巴克吗?这不是刚刚买牛奶的Circle-K吗?”
  这个发现让我的胆子大了起来,我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旅行,原本就不应该是花钱买门票去景点挤在一堆游客里拍照纪念,而应该混迹在当地人里感受最纯正的人文风情。
  一定要吃一顿路边摊或烧烤,不管那地方是有多么的脏:喝一杯当地的酸奶或饮料,也许能重拾童年的味道;逛本土便利店或菜市场,比较一下物价:用蹩脚的英语或普通话,辅以肢体语言和人沟通;找个邮局,寄一张明信片给未来的自己;买一份报纸或杂志,看不看得懂没关系……
  旅行的意义就在于不断地行走和寻找,寻你所未见,爱你所钟情。
  街角的一间冰店门口,透明的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红毛丹浑身是刺,像个扫了胭脂的刺猬:纺锤形的鳄梨外表青涩,内里却是奶油般的柔滑;红皮红心的火龙果,颜色艳丽却面目狰狞;一分为二的百香果,黄色的果肉里夹杂着黑色的籽:番荔枝很像是释迦摩尼的头像,层次感丰富:菠萝蜜撒上海盐,手撕成条状码成一排……
  在我的认知里,芒果必须要又黄又软才算成熟才能吃。但是这里的芒果都是青色的,并且很硬,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要了一杯青芒果汁,2万盾。
  越南的货币单位是盾,和人民币的汇率约为3450:1。分为塑料和纸质两种材质,塑料的是大面额,最大的500000:纸质的是小面额,最小的也有100。在说法上采用西方的计数方法,每3位一段,习惯说多少千,或直接省略千。比如2万盾的青芒果汁,就直接说20千或者20,折合人民币不到6块钱。   青芒果被去皮,挑出小小的果核,切成几块之后给扔在榨汁机里,加入炼乳、牛奶和冰块,搅拌,粘稠好似一杯羹。轻轻吸一口,清爽鲜甜,还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涩口,正是因为这一点点涩口,我爱上了青芒果,固执地认为那就是情人的味道。
  单反照不出的美
  纵横交错的街道,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卖法棍的流动小摊,也就是法式长条面包,越南的主食之一。一根法棍配一杯咖啡,这是当年法国殖民带来的习惯,如今殖民不再,但习惯依然,只是由当初划分阶层的LOGO变成了民生必需品。
  摊主大妈熟练地用一把老旧的剪刀将一个法棍纵向剖开,放入一小片鸡肉,再放入香菜、酸萝卜丝、小辣椒圈、黄瓜条以及其它叫不出名字的配菜,最后淋上一点酱料,包在一小张纸里递给食客。
  因为法棍和面的时候没有掺入油脂,所以面质粗硬,多咬几口就觉得连腮帮子都酸了,我急切地需要一杯咖啡。
  越南人仿佛永远都在度假,数不胜数的咖啡小馆临街而立,满街的咖啡香气让整个城市都散发着慵懒的气息。炎热的气候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影响,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的平和悠长,愿意花上十分钟等待一杯咖啡,再花上几个小时来品尝。
  我点了一杯法式滴漏冰咖啡。铝制的滴漏壶小小的,底部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孔,把半研磨的咖啡粉平铺在筒底,压紧盖子,放到已经调好味的咖啡杯上,倒入热水,咖啡粉被热水完全浸泡后便会顺着筒底的小孔一滴一滴地滴到咖啡杯里。
  等待是为了更好的享受,只有经过热水充分浸泡的咖啡粉才会释放出最正宗的味道,之后再根据自己的口味混合糖或奶。因为实在喝不惯醇黑咖啡的苦,我加的是炼乳。
  对面桌的一个男子在对我微笑,似曾相识,也许是东南亚人都长得差不多吧。我礼貌『生地笑笑,点头,继续啃法棍。他对我做了一个摇手的动作,我愣了一下,醒悟过来,是那天带我过马路的协勤,居然涌现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我端着咖啡坐过去,掏出手机用翻译APP和他聊天,不是很顺利,但是很愉快。他带我去中央邮局,我挑了一张印着会安古镇日本廊桥的明信片,寄给自己,然后我们去吃鸡肉粉当宵夜。
  告别之后才想起,我忘记了和他合影,虽然有点点的遗憾,但是,这世间原本就有很多单反照不出的美:木头窗格外的吆喝声、异国他乡充满陌生感的温柔、第一口青芒果汁的滋味……
  15岁的法国少女
  气派的黑色轿车经过凉亭,驶过环岛,停在西贡河的渡口。15岁的法国少女——简恋恋不舍地下车,和梁家辉饰演的大少爷挥挥手,独自坐船去学校。
  嘈杂的堤岸、闷热的天气、潮湿的床单、逼仄的房间,配合着湄公河畔支离破碎的回忆,构成了乱世里绝望的爱情。
  在这堤岸区,大少爷和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曼妙的时刻。可是而今,电影《情人》里的凉亭早已拆除,丁字路口的拐角处搭起了新的脚手架,取景的高楼也被禁止入内。
  如今的堤岸区与世界上任何一个老城区都差不多,破败、落后、鱼龙混杂,曾经的繁华恍如一梦,只剩下依然暧昧的气氛。
  这里,更像是广东的一个小县城。
  福建会馆建造的观音庙,屋顶上用瓷砖装饰的场景都是来自于中国传统戏剧和故事里的情节:关帝庙里的关二爷,和香港家家户户神龛上供的如出一辙;天后宫里供奉着妈祖,湄公河三角洲的水运也需要这名中国的海上女神来庇佑?还有同庆大道的霞彰会馆、孔子大道的二府庙、六省路的南普陀寺…
  商铺外挂着的汉字招牌沿街铺开,人行道的凉茶铺里摆满了不同种类的凉茶,“发记”、“财记”的云吞里鲜虾个头不小,中药店、元宝蜡烛店的摆设和中国毫无二致…小板凳三三两两,坐着无所事事的老年人,老屋子密密麻麻,风蚀下的青苔近乎于黑色。广东话在这里大行其道,甚至普通话也没有太大沟通障碍。
  在凉茶铺子,遇见一个老人,他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当年怎么从广州到了西贡,又怎么归化了越南籍,成为华裔越人,以及对上下九步行街“莲香楼”鸡仔饼的想念。
  他的广式普通话我听得并不是太明白,但是,堤岸区的前世今生却慢慢地清晰起来,以及他的乡愁。
  这便是堤岸区,是风光不再潮湿依旧的堤岸区。
  这便是西贡,是固执地待在时光原点,不肯向前走的西贡。
  这便是越南,是我一心一意前往,然后发现和想象不太一样却仍然满心欢喜的越南。
  在西贡的最后一天,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芬芳。透过雨雾,我仿佛看见15岁的法国少女简,光着脚丫站在西贡河的渡口,痴痴张望着她的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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