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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给自己的高中生活画条分界线的话,我想,那大概就是“与陈望同桌之前”和“与陈望同桌之后”。
在和陈望成为同桌之前,我和他鲜有交集,更多时候是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或者写字。
第二个学期开学,班主任调换座位,我和陈望成为了同桌。那天他刚在我身边坐下,我就闻到一股透着微微酸涩的气味,那种酸涩,让我想到了柑橘——当我把柑橘抿在嘴里,用舌尖和上颚轻轻挤压,我能明显感觉到一种非它本意的酸涩。
我故意歪着脑袋检查桌肚里的东西是否放置整齐,然后把身子偏向了陈望坐的那一侧,悄悄深呼吸,确认了那股气味来自他的身上,以及后调是甜的。
陈望没有察觉,他甚至前倾了身子主动和我聊天。这让我颇有些惊讶,因为他之前给我的印象是沉默寡言的。我们聊得很开心,他跟我谈论最近看过的书,给我讲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此后,我开始分外留意陈望身上的那股气味——果真像极了柑橘,入口之后的香甜很快便在舌尖上变为酸涩,留下微苦的汁水紧贴舌根,抿嘴回味时却还是甜,仿佛糅杂了青草和阳光、月亮和美酒的春天的味道。我曾幻想用手心揉乱陈望看起来柔软的头发,然后拉开他的外套钻进他怀里,去闻一闻他身上是不是真有春天的味道。
这让我觉得自己像极了《百年孤独》中的丽贝卡——她用吃土来填充童年缺失的安全感;而我像是荒漠里的独行者,在无出路的绝望里嗅到柑橘的味道,尽管带着酸涩,但也许会是西部酒馆里的果味鸡尾酒,这样想着,便觉得也还算不错。
我不确定陈望是否发现了我心里所想,我期待着他察觉的那天,可他似乎并不能读懂我拽着他的衣袖,喊他“望哥”的意味。
我曾问过陈望他身上柑橘味道的来源,他说他不知道。随后他又补充道,他不喜欢用沐浴露洗澡,所以习惯用舒肤佳的香皂。
我深信不疑,于是买了各种香型的舒肤佳香皂回家,挨个儿闻了个遍,可始终找不到我想要的味道。但我很快便爱上了吃柑橘味的水果硬糖,我喜欢糖果在口腔逐渐融化的过程,黏稠着,才能将所有甘甜释放。
我和陈望第一次冷战是在一次考试后。那次他考了年级第二,而我的名次与他的相差甚远。失落、压抑、绝望如同一条缠在我脖子上的繩索,让我喘不过气来。于是我故意不和他说话,甚至和朋友交换了座位。可他却并未发现异样,只顾着做题,这让我更加郁闷了。不过我知道这样的冷战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因为我无法忍受他不在我身边,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
“望哥。”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主动打破了与他之间的沉默。
他抬起头看着我,只一个眼神,不带有任何情感和情绪的眼神,便使我在无尽的深渊里得到解脱。我和他又开始交谈,这次是我给他推荐了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
我们都很孤独。阿尔卡蒂奥也好,斯特里克兰德也罢,都在鲜明的画布后撕裂了最孤寂的部分。我任由风将我吹起,飘落在被蓝色星空揉碎的月光里。这些光亮只能照亮周围的一小块地方。我望不见夜空中的月亮,尽管我知道,月亮就在陈望头顶的方向。
“你猜未来会怎样?”我问陈望。
“我怎么知道?”他的微笑迷人生光。“这就是生活。”他补充说。
“该死的生活。”我恨恨地说道。
下一个学期开学,陈望从我身边搬走了。我的新同桌是个女孩,我掏出包里的柑橘味水果硬糖和她分享,她摆摆手笑着拒绝了。
此后,我再也没闻到过柑橘的味道,也不再爱吃水果硬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