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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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志军始终觉得,有些东西。忽远忽近,忽冷忽热,求之往往不得,看似触手可及的时候它又悄然溜走——
  
  惊蛰
  
  接到区纪委的电话,罗志军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地球人都知道,纪委找上门来意味着什么。
  这些年来,罗志军从一个政府招待所的小职员到资产过千万的大老板,个中历程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金玉集团下属三块业务,一是某高档服装的区域代理,其次是一家不大不小的三星级宾馆。当然,罗志军最看重的,但却认为发展最不满意的,今世房地产开发公司,起步三年了,一直磕磕碰碰,至今尚未开盘。
  一想到这事,罗志军就有些窝火,本市大大小小的房地产上千家,个个活得光鲜滋润,惟独今世房地产没赚到什么大钱。期间,要么就是现场出了事故;要么就是施工噪音影响了周围小区居民的休息;要么原材料涨价厉害,施工方要求签补充协议,这一僵持又是一个多月……
  好好一个楼盘,整了两年多,还是没开盘。最闹心的是,当初他擅做主张,将17层楼的房子加高了五层。本市很多开发商都是这么做的,最后迎来的不过是罚款的处分,即便如此,宁愿受罚,也划算。
  ——但金玉世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房子都快封顶了,开盘的预售合同主管部门却迟迟不给办理。问了几次都是一句话,限期整改。当然,最重要的另外一条,金玉集团没什么过硬的关系。
  这年头没关系怎么行啊!罗志军做服装代理出身,要说在服装餐饮界他人脉颇丰,一抓就是一大把,不过在自己的“弱项”房地产上,恰恰没什么大人物为他撑腰。自己跑建委数趟,饭也吃了,红包也收了,放出来的话通常都是“我回去给上头说说好话”、“等有结果了我就通知你”之类的话。
  这不,纪委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看起来在劫难逃,罗志军不得不将这几年与官员的交往像放电影一样过一遍。大的违规行为是没有的,但小恩小惠、跟官员吃饭唱歌喝酒耍小姐倒是没停过。当然,最大的一笔“腐败资金”,是建设规划审批处副处长王建龙那笔5万元的房屋装修款。
  王建龙是山西人,38岁,操一口浓重山西口音的普通话。北方人大多豪爽,加上妻儿在山西,罗志军便常找他喝酒,王建龙基本上每请必到。一来而去,双方便成了朋友。王建龙常涨着通红的脸打包票:“罗哥,金玉世家的事情你不要急,前段时间市里在规范建筑行业秩序,等风声过后……”
  王建龙虽豪爽,罗志军却很谨慎。像王建龙这种角色,最多就是个过渡,换句话说,他拍不了板。不过王建龙却似乎并未在意自己“卑微的位置”,上个月他直接向罗志军借钱,说单位的集资房交房了要装修,找罗哥救救急。末了,王建龙将头探过来凑着他的耳根说话:“你房子的事情,我在想办法,材料都整得差不多了,半个月内……”
  罗志军实在不好拒绝,就派人将5万块钱打到了王建龙的账上一另外一点,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然王建龙拍不了板,试一下倒也无妨。
  两个月过去了,事情毫无动静。罗志军有些急了,王建龙支支吾吾:“罗哥,难道除了钱就不是兄弟了吗?兄弟确有难处,再说,我也在替你想办法啊?!”
  又一个月过去了,王建龙说要出差半个月去深圳。这一走三天没到,区纪委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谷雨
  
  罗志军摸不着谱。为稳妥起见,他还是本能地给王建龙打了个电话。连打几个,都是嘟嘟的声音。罗志军慌了,在无数的描绘中,一个官员落马之前通常都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模式。虽恐慌,他还是给王建龙发了条短信:“建龙,区纪委找我谈话,我不知何事,烦请回电!”短信随后删除。
  毕竟也见过不少风浪,罗志军换个角度想,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一是王建龙确实没帮上他什么忙,自己也没得什么利,所以行贿受贿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其次,这笔钱是王建龙借的,口头上大家说得很清楚,朋友之间遇到难处了相互借钱也很正常。
  但一进纪委的门罗志军就觉得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一位副书记把他单独叫到一个房间里,讲政策、讲厉害关系。罗志军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心中惶恐得很。纪委的同志而后开门见山:“罗总,这次跟你谈话,主要是向你了解王建龙同志的事情,王建龙现在已经被‘双规’,我们已查明,有一笔5万元的款是你提供的!”
  罗志军几乎崩溃。当初在王建龙借钱的时候,自己掂量了很久,看在王建龙言之凿凿地承诺能解决开盘的问题,自己才同意以“借”的方式试探性地“交往”。没想到时间如此之短,就东窗事发。事实上,自己的这种行为就是变相行贿。
  没做太多的思考,罗志军决定全部“招供”。从与王建龙认识的第一天在哪里喝酒,到国庆中秋元旦在哪里相聚,到王建龙除此之外还是否向自己要过钱,都讲得一清二楚……罗志军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小人,甚至想自己给自己一个耳光。但没办法,兄弟,事已至此,只有保全自己为上。
  走出纪委的大门,罗志军悲从心涌,直想落泪。建龙是粗鲁了点、职位不高,但做兄弟、做朋友还是一等一的。他记得有一次自己醉酒后与人发生纠纷,打了人,进了派出所。是王建龙托人找关系将他保出来,前前后后跑了三天。还有一次,下雨天,王建龙给他拎了一箱汾酒来,说是回老家了。当时的雨下得非常大,王建龙站在楼下喊他下来喝酒,雨水顺着额头直往下淌……
  反过来,他对“小弟”就不那么照顾。王建龙常在他面大醉,但罗志军从来都有自己的矜持,能喝八两基本上都只喝半斤。即便有醉酒,也是在一些职位高的官员面前逢场作戏,故做豪爽。人说酒品看人品,罗志军自己也觉得,王建龙是真性情人,对朋友毫无戒备也很直爽。反过来,他罗志军任何时候想得更多的是利益,大多数的时候他觉得王建龙很肤浅,虽然他很羡慕王建龙醉酒忘我的兴奋姿态。
  三个月后,王建龙入狱。指控书上,“经查明,王建龙非法接受房地产商的贿赂,金额30余万元,数量巨大,一审判决有期徒刑5年。”
  期间,罗志军与王建龙再无任何联络。一是他受到了惊吓,夜夜做噩梦;其次,他觉得,王建龙也没什么价值了,他不想再与王建龙有任何关系。
  
  秋分
  
  “送”走了王建龙,罗志军又立马投入了建委副主任蒋云的“怀抱”。
  规划局的蒋主任是一个大学同学介绍认识的。蒋主任40来岁,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看上去很有风度,据说以前在大学里面当过几年的老师。更重要的是,蒋主任还是直接拍板的关键人物。
  初次见面就约在了本地最高档的酒楼,听说蒋主任书法不错,罗志军还特地叫人预定了一个挂有字画的包厢。
  “蒋主任,我先干为敬!”惟恐错失了“尊敬”的机会,罗志军端起酒杯,受宠若惊:“初次相识,就觉得蒋主任像个大哥一样亲切!”这一套客套话,他已记不清对多 少人说过。
  蒋主任处变不惊,端起一杯酒,说话不紧不慢:“你们纳税人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是为你们服务的。”旁边的老王一见,立马打起了圆场:“下班时间不谈工作了,大家都辛苦……”嘻嘻哈哈中,一顿饭局就这么过去了。
  饭后,罗志军安排一行人去洗脚唱歌,蒋云却执意要回家看电视。最尊贵的领导都不参与,娱乐也就没什么意思了,罗志军不得不招呼司机:“小张,你把我尾箱的龙井茶拿两包出来!”
  蒋主任拒绝:“罗总啊,你这是让我犯错误啊,我以后怎么见你呀,有什么事情明天到我办公室来,我能办到的在原则范围内办了就是。”
  半夜回家,罗志军的大脑神经还处在亢奋之中。蒋主任都发话了,想必这房子开盘的事情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兴奋归兴奋,罗志军总觉得缺点什么,第一次见面,蒋主任只不过吃了顿饭,就如此爽快,是否对任何人说的都是一样的客套话,他把握不住。最直接的道理是他图什么?
  第二天罗志军一大早便等在了办公大楼的门口,一辆黑色的蒙迪欧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罗总啊,这么早就来啦!”蒋主任笑容可掬,依旧和蔼可亲,并直接将罗志军拉进了院内。
  甫一坐定,蒋主任发问了:“罗总啊,这么早的,有什么事啊?”罗志军一愣,昨天饭局的时候不是你蒋主任叫我来找你吗,怎么这么问话。不过,既然蒋主任问到了,自己但说无妨,罗志军便将楼盘要封顶了,却一直迟迟拿不到售房合同书的事情一股脑地端了出来。罗志军一脸的委屈:“当初确实是不了解政策,多盖了几层,认罚认错都可以,就为这事,自己还遭人索贿,差点身陷牢狱之灾……”罗志军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老罗啊,我知道了,”蒋主任顿了顿,很是关切的样子:“王建龙出事了,目前全局上下对一些遗留问题正在进行清理整顿,这事不能怨谁。你的问题我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我们再研究研究怎么处理,当然,我希望是好消息!”
  好消息一等便是两个月。期间罗志军忍不住给蒋主任打过几个电话,得到的答复如下:第一次蒋主任说还没有研究;第二次蒋主任说事情特殊,最近出了很多事,如何解决内部争议很大;第三次蒋主任说市里专门针对此类问题,将出台相应的文件,在此之前,任何部门都不能擅自决定。第四次,蒋主任说开会……第五次约吃饭,这段时间有点忙啊。
  
  冬至
  
  两个月了,罗志军觉得一点都等不下去了。快年底了,银行催贷款、民工要发工资、工程款要支付,倘若再开不了盘,偌大的金玉集团都有可能被拖垮。蒋主任为什么要这样说,可以拍板的事情为什么一拖再拖,说到底,还是关系没到位。
  他觉得还得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然后大脑的CPU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1、蒋主任是个好官,做事有原则有条理,做过大学老师,喜欢风雅,要么投其所好,送点字画古董交个笔友或者约出来钓鱼;2、蒋主任也可能不是个好官,道貌岸然故作正经,并且隐藏极深。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直接送钱,送到见钱眼开为止。
  不过在吃不准之前,还得探探路。他托人从缅甸买了些翡翠回来,拇指大一点的东西,两万多块钱,罗志军决定给蒋主任亲自送去。翡翠这东西体积小,放在口袋里都没人发现,一是安全,其1次,蒋主任也很喜欢玉器之类的东西。另外一个方面,亲自送代表着尊重,也意味着重视。
  蒋主任还是依旧和蔼亲切,没等罗志军发话,蒋主任主动关心起来:“罗总啊,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啊?”罗志军感觉像吃了一头绿头的苍蝇:我还能怎么样啊,没开盘你蒋主任又不是不知道,反过来还问我怎么样。心里虽不快,可话不能这么说,罗志军从口袋里摸出翡翠,放在桌上,满脸堆笑:“蒋局啊,前段时间去了趟缅甸,顺便给你稍了点小礼物……”“什么东西啊?”“就是一点翡翠,小东西而已。”蒋主任拿起翡翠看了看,往罗志军手上塞:“不要不要!”罗志军一见,双手往怀里一收,忙不迭地说:“蒋主任你别客气……”然后转身逃了。
  不管怎样,东西是送出去了,敢情也可以说蒋主任收下了。蒋主任为官多年,应该是个明白人,礼物事小,探路是真,如果蒋主任不退回来的话,实质性的关系可以说就搭上了。
  一周过后,风平浪静。罗志军有些窃喜。
  要做事就得下功夫,通过各种零零散散的渠道,他对蒋主任也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蒋主任有个女儿在澳洲留学,每年的学费20多万元;蒋主任还有一个要好的“女朋友”,是本市一家酒店的大堂经理;另外,他老家的几个地产商跟他关系非常紧密,过年回老家都是这些老乡亲自接送……明眼人一看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过,在圈内,蒋主任的口碑却很好,不抽烟不喝酒,没什么架子,电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
  他决定再派人给蒋主任送10万块钱过去。女儿读书需要钱,交“女朋友”需要钱,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何况,蒋主任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清廉。
  不过月黑风高送去的钱却被蒋主任退了回来,送钱的人回来一脸沮丧,蒋主任大发雷霆,声称看错了朋友,后者来不及反应,蒋处长便下了逐客令,送钱的人被扫地出门。
  隔了几天罗志军又托人将钱送去,依旧空手而归。之后,他约蒋主任出来吃饭,对方婉言谢绝,忙啊,谢谢了!再之后,他打电话,蒋主任还是那句话,罗总啊,你太客气了。
  拖拖拉拉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罗志军很有些郁闷,他觉得蒋主任貌似和蔼可亲,其实在和蔼的面孔下,有一颗让谁都无法琢磨透的心。反过来,在蒋主任面前,他觉自己几乎就是透明的,敢情一无是处,有种无处藏身的不安感。
  心理憋得发慌,罗志军还是决定亲自上规划局找蒋主任,就为这,他还专门赞助了本市“金玉集团杯”业余书法家大赛,头衔他都给蒋主任安好了,名誉主席。没有蒋主任的出席是不行的。
  蒋主任很是客气:“出席一下就可以了,至于主席那可就不敢当了。”一听蒋主任要出席大赛,罗志军又觉得有戏了,冰冷的心感觉有了些温暖。“对了,罗总,我要告诉你一下,你不是跟王建龙之前要好吗,他现在上诉成功,已经改判为2年了……” 蒋主任坐在摇摇椅上,微笑地看着他,依旧是那么不紧不慢,那么和蔼可亲。
  
  编辑 鲁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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