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增:我们追讨的是文物,更是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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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届花甲的童增,头衔颇多——中祥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中国宋庆龄基金会理事、中国民间保钓联合会会长,还有最广为人知的“中国民间对日索赔第一人”。从1990年发表第一篇万言书,童增就孜孜于对日索赔这条道路,他也因此被众多受害者称为“恩人”和“民族英雄”。
  坐在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面前的童增,语气平静,丝毫没有“民族英雄”惯有的慷慨激昂,血脉贲张。甚至在讲诉侵华日军犯下的累累罪行时,也是不温不火,一一道来。而这恰恰符合他一贯的“对日斗争”态度:不靠狂热、冲动,而是要用法律的武器,理性伸张正义。
  一块刻石引发的文物追讨
  2014年8月7日,童增以中国民间对日索赔联合会的名义,通过日本驻华大使木寺昌人,致函日本天皇明仁和日本政府,要求对方归还所掠中国国宝级文物“中华唐鸿胪井刻石”。
  这块刻石是一块重约9吨,单体10多立方米的驼形天然顽石。公元713年,唐玄宗派遣鸿胪寺卿(这个官职大致相当于现代的外交官)崔忻前往辽东,册封靺鞨首领大祚荣为渤海郡王。使命完成后,崔忻在返程途中经过旅顺都里镇,为纪念这次册封盛事,在黄金山下凿井两口、刻石一块,永为证验。 1908年,日军将它作为日俄战争战利品掠走,藏于日本皇宫至今。
  为了追讨回这一文物,童增没少下功夫。他先是写了一封要求信,详述了刻石的由来、被掠夺的过程以及现在的存放地,最后要求日方尽快归还。与信一同寄去的还有他收集到的3张图片,一张是刻石在旅顺的历史照片,一张是刻石在日本皇宫的照片,还有一张皇宫的俯瞰图,标注了刻石所在的位置。“这三张图就是证据确凿”。 这封信函已经被日本驻华大使馆签收,正等待日本天皇和政府的回应。随后,童增又成立了专门的文物追讨小组,准备组建一个包含专家学者和日语翻译的团队,对文物进行研究,再动身去日本敦促皇室归还。童增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现在很多人跟我们联系要求参与进来。前几天还有一个在日本的中国人,说他知道刻石在皇室的哪个角落。”
  这是中国民间首次向日本皇室追索文物,在童增眼里意义重大,因为“我们要追讨的,不仅是文物,更是民族尊严和国际正义;我们表达的,是整个中华民族的诉求。”谈起文物追讨这个话题,童增满心遗憾,“战争过去这么多年,国内呼吁不少,研讨会也开了不少,却没有实际行动。而同是二战受害国的韩国,从1965年开始,在民间与政府的努力下,已陆续向日本索回文物数千件。”
  有统计显示,自1931年到1945年,中国被日本掠夺的文化财产共1879箱,文物至少360万件。童增预期,如果这次刻石能成功追讨,今后将会有更多中国在日文物进入追讨行列,会有更多中国民众来关注这件事。
  成功策划大陆保钓人士登岛
  童增出生于重庆一个书香门第,祖上多人参加过辛亥革命,其中3人参加了武昌起义。上世纪50年代,童增的父亲被划为“右派”,他初中毕业就被剥夺了求学资格,只能转入乡下读高中。1978年,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他考入四川大学经济系。1982年毕业时分配到北京一所高校任教。4年后,已到而立之年的他考上北京大学法律系研究生。这也成为了童增人生的一个转折。
  1990年,童增无意间看到一篇东欧各国重提战争赔偿要求的报道,深受启发,提笔写下了《中国要求日本受害赔偿刻不容缓》一文,首次将“战争赔偿”与“民间赔偿”区分开来。他认为,民间赔偿代表的是普通民众的意愿和情感,1972年中日建交时,中国政府虽然放弃了战争索赔,但由战胜国民间受害者担任主角,向战败国政府提出的民间赔偿必须进行下去。
  童增带着万言书,辗转20多家媒体,但当时中日关系敏感,竟无一家敢发表。绝望中,他想到上书人大,并主动找到“发言比较大胆”的贵州代表王录生。后者被他的一腔热血和作为国际法研究者的严谨态度深深打动,在贵州代表团会议上提出议案。1992年3月,在七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上,《关于向日本国索取受害赔偿的议案》被正式列入大会第七号议案。
  在沉默了近半个世纪后,中国民间第一次提出了对日索赔的要求,这让那些一直默默隐忍的战争受害者看到了希望,他们纷纷给童增写信,控诉侵略者暴行,并商讨索赔的方法,涉及领域包括细菌战、慰安妇、强征劳工、大屠杀等。这些人中,最大的93岁,最小的50多岁。一万多封寄托着受害者期盼的信件,让童增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为方便接待受害老人,当时本打算做律师或记者的童增,最终到国家老龄委任职。
  童增曾说:“不向日本诉讼索赔,就是纵容其篡改历史。”他先后支持中国受害者在日本提起诉讼近30件。虽然在日本政府的阻挠下,至今无一胜诉,但至少使日本政府在法庭上承认了对被掳劳工、慰安妇的虐待,以及南京大屠杀的存在。“受害人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日本谢罪,对他们是莫大的安慰。其实金钱的补偿对他们个人来说并无实际意义,他们要讨的,是个人与民族的尊严。”
  1996年8月18日,日本一右翼组织登上钓鱼岛,在上面竖起日本国旗和日本战争纪念碑,童增立即在大陆发起民间保钓运动。2004年,他成功策划大陆保钓人士首次登岛。2006年,他成立了“中国民间对日索赔联合会”。
  奔忙于对日索赔道路上的童增,工作和家庭相继亮起红灯。他先是被迫辞去公务员工作,随后家庭也宣告破裂。 他索性破釜沉舟下海经商。“民间索赔需要钱。而大多数提出索赔诉讼的老人,没多少钱。”如今,他的公司多次出资援助战争受害者,还收留了多名因参加保钓等活动被单位辞退的志愿者。
  暴力对抗就是中了日本圈套
  与日本打交道多年的童增有着自己的爱国观以及看待日本的角度。在他看来,战争时期的日本受军国主义蛊惑,残暴血腥。战后,日本对世界经济文化做出了一定的贡献,这点值得肯定。但近年来日本政客的所作所为,让童增很愤怒:“他们为了自己的选票和利益,欺骗蒙蔽日本国民,这可能把日本重新带入军国主义扩张的深渊。”
  2012年9月,日本政府宣布购买钓鱼岛,引起中国政府和民众的强烈抗议。国内出现大规模反日游行,并发生打砸抢行为,大量日系车被砸,日企被烧。然而,一直处在“对日斗争”第一线的童增,却保持着清醒理性的态度,他克制而谨慎地劝说大家,不能头脑发热做出过激行为,那样只会给社会带来动荡,给别国以借口,削弱我们本来的正义性。“有个日军侵华战争受害老人带着孙女找到我,他拿着汽油瓶,說要去日本大使馆前自焚。我拉着他,反复劝说,他最终把汽油倒掉了。”
  20多年来,童增一直小心维护着民间行动和政府意愿之间的平衡。“一开始,也有人担心我们的活动会影响到中日关系,但事实证明,我们向日本讨公道,要求日本谢罪赔偿并不会影响到中日友好,若做好了还能促进中日关系。”童增对民间对日索赔联合会的会员和志愿者有严格的规定:一,不上街闹事;二,不到大学演讲,煽动学生;三,绝不和境外反政府组织联系。“有一点我看得很明白,一旦我们跟日本暴力对抗,那就是中了他们的圈套,而只有跟政府配合,才能让爱国运动形成合力。”对于那些年轻的追随者,童增也提出了理性的建议:要有正常的生活和工作。为国家民族做事,先要解决自己眼前的现实问题。“如果只是去利用年轻人的爱国热情,实际是把他们给害了。”
  如今,越来越多志愿者加入民间对日索赔联合会。过去曾有国外媒体问童增:你没钱,为什么这么多人跟着你?他的回答只有4个字:因为正义。
  人物简介
  童增,1956年出生于重庆,本科就读于四川大学经济系,研究生就读于北京大学法律系。1990年撰写《中国要求日本受害赔偿刻不容缓》万言书,掀起国内民间对日索赔浪潮。24年间,他一直奔走在民间对日索赔的诉讼之路上,被誉为中国民间对日索赔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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