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县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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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去县城上学,通常走村南的路。这条路有三十多里,前半段在黄河故堤之上,道路结实平整;下半段在堤下,是沥青路,虽然也是坑坑洼洼,但总归是硬化过,相对好走一些。村西的路则要走堤下,穿过长长的申甘林带,小路沙质松软,走起来非常艰难,但稍微近一点,有二十多里地。
   1978年,大姐和哥一起考上大学。毕业后,他们被分配到县城教书。之后,我和二姐,还有两个妹妹,陆续离开农村,跟着他们到县城上学。
   那天下午,我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村庄,骑辆“二八式”大自行车,跟在大姐后面,兴致勃勃地去县城上学。二八自行车,对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太高太大。够不着脚蹬,只能用脚尖勾着,左一下、右一下,晃动着身体奋力骑行。
   路上要经过好几个村子。村庄里的路面比较平整,还好走一些。出了村就疙疙瘩瘩的,蹾得屁股疼,双手虎口也疼,骑个四五里地就坚持不了了,央求大姐下来歇歇。一路上,大姐用了各种方法鼓励着、哄着向前走,印象最深的一句是:“我跟你一样,也累呀!况且我还带着四五十斤的面,跟你差不多重了。”看看她车座上的面袋子,觉得有道理,不再作声。骑到大姐宿舍门前,跳下自行车,已经四肢僵硬、无法动弹了。
   除了辛苦,在这条路上,还有一段生死劫难。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我和同学一起,骑着自行车,从老家回县城上学。傍晚时分,快到县城的时候,对面一辆大卡车突然超车,呼啸着快速驶来。我和同学赶快躲到马路边。同学在前,我在后,卡车紧贴着我们轰鸣着全速行驶。感觉自己像个小矮人,还没车轮高。这车厢真长啊!车轮过了一排又一排,有四五排之多。时间因恐惧显得格外漫长。终于快过去了,还没等松口气,挂在后面的一节长长的车厢又闪现出来。我惊恐地躲避,但躲无可躲,向外拐时,感觉自行车前轮被什么挡了一下。
   之后的片刻,脑袋是空的,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尖锐、辽远的喊叫声。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慢慢睁开眼睛,才又回到这个世界。
   也许是听到了这凄厉的叫声,卡车立刻停了下来。司机开门,跳下车,走过来,看看自行车,看看我,一句话不说,一副淡定漠然的样子。
   这时,我才发现,自行车前轮被卡车碾压而过,严重变形。幸亏自己倒向外侧,否则早已血肉模糊。同学醒过神,把我扶到路边。我靠在树上瑟瑟发抖,不知所措。过路的人停下来看看,然后走了,一拨又一拨。终于有个本家路过,问一下情况,说他抓紧时间回城里,让家人来接我。
   当一线弯月从漆黑的夜幕中闪现的时候,哥、姐骑车匆匆赶到。他们看我还能站着,暗暗松口气。
   之后,呆呆地听从家人安排,去医院检查,然后回家休息。
   周日的下午,步行回学校上学——即使有自行车,也未必敢骑了。独自在马路边慢慢走着,恍如隔世。身后突然传来卡车刺耳的嘶吼,感觉就要被撞到了,吓得一下跳到路边的杨树后面。卡车轰隆驶过,却再也不敢回到马路上。这时意识到,车祸的后遗症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上课前,跟往常一样为全班领歌。当嘶哑的歌声刚一出口,立刻想起那声凄厉的尖叫,想起那场车祸,眼泪立刻流了下来。这是车祸后第一次流泪。
   此后一个多月,不敢走马路,都是躲到行道树中间。
   走村南的路,远、累,也有危险,便尝试走其他的路。有一次,我骑车带着妹妹去县城,选择了村西头的那条路。
   出村,穿过一片田野,河堤下面,便是著名的申甘林带。申甘林带始建于上世纪50年代,是豫东防護林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当时全国平原四大人工防护林之一。
   一进树林,骑车立刻艰难起来。林带边沿,路面较硬,一个人还能骑得动,再坐上人,就很费劲,只有弓着腰,抬起屁股,把全身重量都压在脚踏板上。越往里走,路面越松软,沙坑也越多。一有沙坑,小妹就得跳下来跟在后面跑。有时候一个人也骑不动,只好下车推着走。回望走过的路,小径上留下两条细细的、深深的、曲里拐弯的车辙印。树林深处的杨树、槐树,高大、挺拔、茂盛,午后的阳光在树林间斑驳地闪耀着,一片静谧、幽深的世界。
   又累又渴又饿,但不敢停歇,只想尽快赶路。这蜿蜒悠长的树林小径,怎么走也走不到头。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担心万一走错了,找不到人问路,天黑前赶不到县城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开始出现较硬的路面,我们心中立刻燃起希望,赶路的劲头也足了。
   终于看到一户人家。亮丽的阳光照耀在爬满青藤的门楼上,和门前坐着的一位慈祥的奶奶身上。我们像遇到了救星,赶紧下车。奶奶打量着我们,微笑着说:“不远了。快到了。”
   二十多里的沙路,走了四五个小时。午饭后出发,天黑透了才赶到县城。
   人渐渐长大,来回走的次数多了,虽然也是累,但不再那么恐怖。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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