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村民主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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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我有点惊讶。我这个自认为政治觉悟一塌糊涂的家伙,居然也开始关注这样的政治命题。事实上,我们18岁成年,开始拥有选举权。但,18岁,政治与我只是必须要写在试卷上的一、二、三、四以及课本上一成不变的概念。偶尔也会参加代表选举,看着候选人名单上陌生的名字,选择字数最少的那一个,草草结束。
  被写成五花八门的自己的名字
  村委会换届选举,三年一次。我感到非常庆幸,任职期间有机会参与其中,成全我第一次以成年人的名义,独立参与政治生活。
  村委会换届选举是全村人的一件大事儿,符合条件的村民都有权利参与,投票选出他们认为可以胜任的村委会成员,一名村主任,两名村委。按照规定,其中一名必须为女性。因为涉及人数较多,情况较为复杂,这件事情会持续一个多月。
  按照选举流程,先由村民代表(村民代表大约20位村民中产生一位,由村里德高望重的村民担任,多年不变)决议选出选举委员会成员,负责选举工作期间的服务工作。别小看这个选举委员会,他们是村民选出的,被认为是最公正最无私心的人。非常幸运的是,我和另外一名村官,也被大家选进委员会。45人投票33票当选,说实话,这个结果让我很诧异,来了不到一年,打交道的村民并不多,我甚至觉得他们大多不会记住我们的名字。后来,唱票的时候,我看到被写成五花八门的自己的名字,滑稽却也有说不出的温暖,他们中的有些人不会写字,会用字母代替,或者只写了一个姓,还有一个,把我名字当中“静”拆开了写成了青年,我私下觉得,这个写下“青年”二字的选民,也许并不是真的不会写这个“静”字,他只是在提醒我,青年人该有的责任和态度……也有人,不写名字,直接写了“村官”或者“大学生”
  村民热情很高,说好的九点开会,八点就有人来,陆陆续续,在八点四十差不多就来齐了。关于选举,村民有村民的立场,原村委会班子成员自然也有他们的立场,而我们,作为三年过渡期的村官,多数时候,只能在边上看着。或许,就是这个旁观的态度,让村民愈发觉得有公信力。
  “你在这吃住,就得参与我们的事”
  第二次选民代表大会,举手表决什么样的人可以参与选举。外来人口,本村居住时间有十年之久的,户口迁出的,结婚后过来的等等……包括村官是否可以参加选举,都要由村民代表决议。45个人的小会场,讨论异常激烈。你也许见到过电视直播中的两会,正襟危坐的领导人,义正辞严,但你绝对无法想象,45个村民代表聚在一起开会有多热闹,多“政治”,他们自由惯了,也许有人刚下地回来,卷着裤腿儿穿着布鞋,走过白地板的路,留下的泥土还很新鲜;也有的妇人,梳洗打扮结束之后迫不及待来了,看得出是“精心打扮”之后的,发髻梳得很高,衣服鲜艳看起来很精神;代表中年龄最大的八十多岁,拄着拐,颤颤巍巍,我发现每一次开会他总是第一个到,我会刻意地放下手边的活儿想要去扶着他坐下,老人很犟, 执意在院子里站着,逢人便打招呼。
  我们曾给村民搞过一两次义务活动,联系医科大学的学生来给村民做义诊,或者组织大学生来给表演节目,丰富村民生活。原本认为,这是跟他们生活密切相关的,村民一定会积极参与,结果,会诊当天,大喇叭喊了多次,都没人来。最后,有人提议,参与的人送洗衣液,这下好了,村民前来象征性地配合,拿了洗衣液都走了……我原以为,像选举这样的会,大概会比义诊这种跟自己健康密切相关的事情,参与度一定更低。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大伙儿一大早都会赶来。原本摆好的一排一排的椅子,等大家落座之后,就自动移开了,围了圈,挪了位,有的干脆坐在后边月台的地上,他们的表达方式也许粗鲁,用词不雅,却会真心实意说出村民的意愿,比如,大家建议尽可能的缩小选民参与范围,比如,投票时间应该从早晨六点就开始,因为有人要上班,投票箱要由专人看管;要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下班以后还可以来;也有人建议,村官必须参选,他们说,大学生你在我们这吃住,你就得参与我们的事儿,我们把你当自己人看,你们见得多懂得也多,你们也来选一选。说这话的村民大哥,一边在抽烟,一边歪着头嚷嚷,那个时候,我和另外一名村官正在给大家添水,走到他跟前,想劝他把烟灭了,大哥开玩笑说:“大学生怎么能倒水呢,坐到主席台上去,你们得给我们做大事。”就这样,烟雾缭绕七嘴八舌中,结束了会议。最后一遍举手表决的时候,下面鸦雀无声,再没一个有不同意见。我们被村民代表决议拥有了村委会换届选举的投票权。
  政府要求,选举要做好宣传工作,但考虑到做条幅太贵,选举委员会的几个成员便自己动手,在红红绿绿的纸上,用毛笔字,写下宣传标语,贴遍村里的大街小巷。包括每一次代表决议的通告,都是手写,张榜。不时的会有其他村民前来围观,公告栏前常常挤满人。那一天,下班很久了,看门的大爷提着暖壶,走到写票板前,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很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名字……我忍不住用手机拍下那个场面。很多天以后,渐渐懂得,老大爷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息息相关,其他人也一样。他们可以忽略一次大学生的义诊和演出,也可以不遵守秩序,却不能忽略自己生活的这个环境,一草一木都是关乎他们的大事。
  而我,作为一个年轻人,本是一个对社会的参与最有热情的阶段,可是,却只是在这样一个村民代表都散去的午后,才开始真的去思考和想要了解一些最基本的问题,政治和我有着什么关系?政府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人与人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选举还在继续,每一天都会涌现出很多可爱的人,有趣的事,我会任由自己浸泡在这深厚的养料之中,一点一点懂得并且重新认识在以往岁月中被认为是常识而忽略的东西。
  责任编辑:方丹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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