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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李清照的词自始至终贯穿着花的意象，梅是其笔下反复出现的一种植物，词人以其细腻委婉的笔触真切地将人生中最难忘的天真浪漫的少女情怀、为人妇的幸福与离别幽怨、以及沉痛的家国之思凝结成一枝枝梅花，傲然挺立在女儿情怀的沃土之上，成为千年不衰的“女儿花”。
关键词：李清照；梅；浪漫情怀；离别幽怨；家国之思
文章编号：978-7-80736-771-0（2010）03-037-02
中国古代文人喜欢寄物抒情，无论是“香草美人”的意象，还是《诗经》中大量出现的“梅”、“蒹葭”“杨柳”等的比兴，甚至是道家“物我合一”的“道法自然”的启示，植物，尤其是花已经逐渐成为最能引起中国文人联想的传统意象。受此文化积淀的影响，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女词人李清照的词中自始至终都贯穿着花的意象。笔者据王仲闻先生的《李清照集校注》统计，在其收录的60首词中，涉及到梅、桂、菊、芍药等花的词总计有35首。其中专咏梅的有9首，提及梅的11首，约占存词总数的1/3。由此不妨大胆地做出这样的推断：《漱玉词》中花的意象主要集中在梅花上。
梅花在两宋时期成为“群芳之首”。爱梅咏梅在宋代逐渐成为一种社会风尚，梅花在诗词中出现的频率渐渐超越杨柳，成为词人寄兴吟咏的第一植物意象。梅花在词人不同的人生阶段有着不同的情态，不同的审美内涵和心理意绪的外化，是词人人生和心灵历程的写照。《漱玉词》中梅的情结呈现出女性对梅花的审美认识中将自我本质力量对象化的特质，以对审美物象的内在意味的准确把握，来完成对词人的品格和生命存在方式的象征。梅既是审美主体的隐喻和象征，又是对美的理想的追求，它被词人赋予了新的涵义，反映着作者的情感生命和人生轨迹：婚前天真浪漫的少女时代、婚后屏居青州的十年以及宋室南渡后的家国之思。
一、少女时代的天真浪漫：“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李清照的童年，大部分是在她的家乡济南度过的。济南是一个历史悠久、风景秀丽的古城，深厚的文化底蕴的熏陶以及良好的家庭教育为李清照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在济南，李清照拥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体现在《漱玉词》中梅的情结，蕴含着女词人对青春梦幻的憧憬，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以及惜花伤春的情怀，弥漫着一股清新亮丽的气息。
《点绛唇》（蹴罢秋千）“殆少时所作，虽无深意。而婉美灵秀之致，非用力者所能及”。写词人与未婚夫在花园蓦然邂逅时的慌张羞涩。这是一个春夏之交的早晨，她从秋千横板上一跃而下，懒洋洋地擦拭她娇嫩的小手，汗水从轻薄的衣衫中透出，就像纤细的花枝上沾满了浓密的露珠。正在她自我陶醉并想放松的时候，“见有人来”，她慌忙中跑掉了鞋子，以袜着地飞快地躲到了半掩着的门后，头上的金钗也滑落下来。然而好奇心又使她不甘心“和羞走”，于是假装是悠闲地倚门嗅梅，偷偷地回头去观察这位不速之客。此时的词人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纤尘不染的青梅，一派天真烂漫之气。词人没有端起大家闺秀的架子，反倒别具一格地向世人展示了她作为少女的内心世界。
《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表现的则是李清照如雪梅般高洁傲岸的品性。大雪纷扬，梅树裹上了一层晶莹的白雪。初放的梅花恰似美女的娇容那样妩媚动人；梅树在雪中就像刚出浴的美人那样秀韵天成，风姿绰约。雪里，月下，寒梅绽放，大家手捧金樽，饮酒赏花，良辰美景，令人心旷神怡。不要推说酒量已过，面对着这不能与群花做比较的寒梅，谁能不沉醉其中呢？这首词亦是女词人少女时代处境优裕、生活恬淡的艺术再现，“香脸半开娇旖旎”、“此花不与群花比”，体物言情带有极度高雅优裕的情态，是李清照青春的对象化表露和体现。
梅是李清照的最爱，踏雪赏梅是其每年必做之事，这“娇旖旎”的“寒梅”，不正是李清照坚强品性和“此花不与群花比”的心境的真实写照吗？
二、为人妇的幸福与离别的幽怨：“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李清照嫁与赵明诚，前期生活得很幸福，二人除了拥有一般文人喜好诗词琴棋的雅兴外，还志趣相投地热爱金石研究。婚后生活的柔情蜜意在李清照的词中也投下了横斜疏影，这时的咏梅词如《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一枝春”即指梅花。春日的早晨，在卖花担上买得一枝“犹带彤霞晓露痕”的梅花，自己愈看愈是喜欢。花是美丽的，但自己的容颜又岂能比这美丽的梅花差吗？出于好胜，干脆画好梅蕊宫妆，把这支梅花斜簪在云鬓边。梅花向脸，要丈夫对比到底谁最美丽，夫妻间的亲昵温情中自有一种自信、幸福的心境。
然而结婚两年后，赵明诚结束了太学生活，走上了外出为官之路，两人不得不分离。此时，梅花成了她和丈夫美好生活的一段回忆的象征，是他们爱情和婚姻的象征，离别的幽怨与思念等诸多情绪便倾注于词中。此时的词作如《玉楼春》（红酥肯放琼苞碎）便是这种离别幽怨的寄托之作。这一年早春，赵明诚远行他乡，李清照的心情特别不好，无精打采，面容憔悴。她没有心情再去凭栏遐想，所有的好情绪都被苦闷代替。眼前这株红色的江梅，仿佛在一瞬间，从花苞中绽放出靓丽的笑脸，对词人吐露出无限情意。词人那一刻将梅当作与自己共患难的朋友，急于向它倾吐自己的心声。俨然刻画了一幅名门贵妇的春愁图。
即便是这种让人“闷损阑干愁不倚”的牵肠挂肚也没能持续得太久。1129年，赵明诚在去建康途中感染了疟疾，李清照得知丈夫病危后立即赶往建康。然而即使有爱侣的陪伴，赵明诚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痛的折磨而盍然长逝。此时正处于金兵来袭国破家亡之际，失去丈夫的李清照犹如一只离群的孤雁，内心无比悲痛，在这种心境下创作了《孤雁儿》：“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这首词表面上是咏梅，实质上是悼亡，寄托词人对于丈夫赵明诚的深挚感情和凄楚思念：一榻横陈，日高方起，心情无聊落寞，说不尽的凌乱心情。室内只有时断时续的沉香以及香烟燃尽后的玉炉相伴。让人联想到园中的梅花，好像一曲笛音，使得万树梅花绽放，带来春天的消息。萧萧的风声、雨声，催下来泪千行，明诚既逝，人去楼空，纵有梅花好景，又有谁与她倚阑同赏呢？折下梅花，寻遍人间天上，四处茫茫，生死相隔，没有一个人可供寄赠。她着力描写了冷清孤寂的生活和悲苦无依的心境，这是不幸女词人在乱世中的哀怨悲歌，是她真实的内心告白，是沉痛的生活在她心灵上的投射。
三、宋室南渡后的家国之思：“难堪雨藉，不耐风揉”
陈祖美先生在《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前言中说：“《漱玉集》中比重最大的是咏梅词。假如把它们依次联章，简直可以构成一部堪与两宋之间的三、四代皇室的兴衰史相始终的作者心灵的史诗。”因此，李清照咏梅词中所流露的家国之思应该引起大家更多的关注。
宋室南渡，丈夫逝去，社会动荡，国破家亡，此时词人的情感也由个人生活走向广阔的社会人生。后期李清照的咏梅词大多都寄寓着浓重的家国之思，个人和国家的命运犹如经历了风雪严霜的摧残而飘然零落的残梅，这在《满庭芳》（小阁藏春）中有突出表现。
此词后人曾补题为“残梅”。美好的春光，明朗的白昼，被藏锁在狭小而幽静的院子里。宋室王朝不也一样要在相对富裕安闲的江南偏安一隅吗？看到亲手种植的江梅，欣慰了许多，也想起很多往事，也就没有必要再临水登楼赏玩风月了。梅虽然不畏寒冷霜雪，但它毕竟是花，还是不能脱离花的娇弱特性的。自然界的风雨仍然可以将它摧残，这就是花的命运，人的命运不也一样吗？国家的命运不也一样吗？美好的夜晚，疏淡的月光，被风刀霜剑摧残的梅枝仍然在幽静的院子里留下了横斜的疏影。从这横斜的疏影里还倔强地显示着梅的俊俏风流。这正如经历了国破家亡、丈夫亡逝，辗转在江南艰难生存的词人的心境。零落后的梅别有一番格调情趣，寄寓着词人不幸的身世之感和家国之思，写尽了词人在冷清寂寞的环境中所产生的深切感伤。
下面一首《清平乐》是李清照对自己一生少年、中年、晚年三个时期带有总结性的追忆之作。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过去年年在冬天雪花飞舞、梅花竞放的时节，夫妻常折梅插鬓，为梅花的清香沉醉。揉着梅花，眼中的泪水，像飞落的梅花一样洒落下来，湿透了衣襟。如今在海角天涯漂泊，鬓发稀疏，都变成花白色了。眼看临晚凛冽的朔风越吹越紧，这梅花定也是风狂花尽，自应难以再赏了。词人借不同时期赏梅的感受写出了个人的心路历程。年少的欢乐、为人妇的幽怨以及晚年的沦落，词中都约略可见。以赏梅寄寓自己的孤苦之感和亡国之忧，感慨深沉。
总之，李清照的咏梅词，由“香脸半开”的自况，经“没个人堪寄”的悼亡，再到寄寓家国之思，其作品主旨的变化，清楚地说明了词人的身世遭际及其思想的升华。由于词人后期逐渐摆脱了儿女私情而趋于“嫠不恤纬，惟国是爱”的崇高思想境界，使其“小歌词”的题材内容蕴寓着深沉的家国之情。
参考文献：
[1]陈祖美.李清照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2003.
[2]陈祖美.李清照作品赏析集[M].成都：巴蜀书社，1992.
[3]王小华.花似人，人似花——李清照词作中“花”之意象分析[J].现代语文（文学研究版），2010（1）.
[4]苑淑梅.寒梅之姿，漱玉之韵——试论李清照的梅花词[J].现代语文（文学研究版），2010（1）.
[5]王福民.浅析李清照词作中的梅花意象[J].语文教学与研究，2010（8）.
[6]李荷蓉.李清照咏梅词与宋代梅文化[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
[7]缪钺.诗词散论[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关键词：李清照；梅；浪漫情怀；离别幽怨；家国之思
文章编号：978-7-80736-771-0（2010）03-037-02
中国古代文人喜欢寄物抒情，无论是“香草美人”的意象，还是《诗经》中大量出现的“梅”、“蒹葭”“杨柳”等的比兴，甚至是道家“物我合一”的“道法自然”的启示，植物，尤其是花已经逐渐成为最能引起中国文人联想的传统意象。受此文化积淀的影响，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女词人李清照的词中自始至终都贯穿着花的意象。笔者据王仲闻先生的《李清照集校注》统计，在其收录的60首词中，涉及到梅、桂、菊、芍药等花的词总计有35首。其中专咏梅的有9首，提及梅的11首，约占存词总数的1/3。由此不妨大胆地做出这样的推断：《漱玉词》中花的意象主要集中在梅花上。
梅花在两宋时期成为“群芳之首”。爱梅咏梅在宋代逐渐成为一种社会风尚，梅花在诗词中出现的频率渐渐超越杨柳，成为词人寄兴吟咏的第一植物意象。梅花在词人不同的人生阶段有着不同的情态，不同的审美内涵和心理意绪的外化，是词人人生和心灵历程的写照。《漱玉词》中梅的情结呈现出女性对梅花的审美认识中将自我本质力量对象化的特质，以对审美物象的内在意味的准确把握，来完成对词人的品格和生命存在方式的象征。梅既是审美主体的隐喻和象征，又是对美的理想的追求，它被词人赋予了新的涵义，反映着作者的情感生命和人生轨迹：婚前天真浪漫的少女时代、婚后屏居青州的十年以及宋室南渡后的家国之思。
一、少女时代的天真浪漫：“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李清照的童年，大部分是在她的家乡济南度过的。济南是一个历史悠久、风景秀丽的古城，深厚的文化底蕴的熏陶以及良好的家庭教育为李清照的成长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在济南，李清照拥有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体现在《漱玉词》中梅的情结，蕴含着女词人对青春梦幻的憧憬，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以及惜花伤春的情怀，弥漫着一股清新亮丽的气息。
《点绛唇》（蹴罢秋千）“殆少时所作，虽无深意。而婉美灵秀之致，非用力者所能及”。写词人与未婚夫在花园蓦然邂逅时的慌张羞涩。这是一个春夏之交的早晨，她从秋千横板上一跃而下，懒洋洋地擦拭她娇嫩的小手，汗水从轻薄的衣衫中透出，就像纤细的花枝上沾满了浓密的露珠。正在她自我陶醉并想放松的时候，“见有人来”，她慌忙中跑掉了鞋子，以袜着地飞快地躲到了半掩着的门后，头上的金钗也滑落下来。然而好奇心又使她不甘心“和羞走”，于是假装是悠闲地倚门嗅梅，偷偷地回头去观察这位不速之客。此时的词人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纤尘不染的青梅，一派天真烂漫之气。词人没有端起大家闺秀的架子，反倒别具一格地向世人展示了她作为少女的内心世界。
《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表现的则是李清照如雪梅般高洁傲岸的品性。大雪纷扬，梅树裹上了一层晶莹的白雪。初放的梅花恰似美女的娇容那样妩媚动人；梅树在雪中就像刚出浴的美人那样秀韵天成，风姿绰约。雪里，月下，寒梅绽放，大家手捧金樽，饮酒赏花，良辰美景，令人心旷神怡。不要推说酒量已过，面对着这不能与群花做比较的寒梅，谁能不沉醉其中呢？这首词亦是女词人少女时代处境优裕、生活恬淡的艺术再现，“香脸半开娇旖旎”、“此花不与群花比”，体物言情带有极度高雅优裕的情态，是李清照青春的对象化表露和体现。
梅是李清照的最爱，踏雪赏梅是其每年必做之事，这“娇旖旎”的“寒梅”，不正是李清照坚强品性和“此花不与群花比”的心境的真实写照吗？
二、为人妇的幸福与离别的幽怨：“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李清照嫁与赵明诚，前期生活得很幸福，二人除了拥有一般文人喜好诗词琴棋的雅兴外，还志趣相投地热爱金石研究。婚后生活的柔情蜜意在李清照的词中也投下了横斜疏影，这时的咏梅词如《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一枝春”即指梅花。春日的早晨，在卖花担上买得一枝“犹带彤霞晓露痕”的梅花，自己愈看愈是喜欢。花是美丽的，但自己的容颜又岂能比这美丽的梅花差吗？出于好胜，干脆画好梅蕊宫妆，把这支梅花斜簪在云鬓边。梅花向脸，要丈夫对比到底谁最美丽，夫妻间的亲昵温情中自有一种自信、幸福的心境。
然而结婚两年后，赵明诚结束了太学生活，走上了外出为官之路，两人不得不分离。此时，梅花成了她和丈夫美好生活的一段回忆的象征，是他们爱情和婚姻的象征，离别的幽怨与思念等诸多情绪便倾注于词中。此时的词作如《玉楼春》（红酥肯放琼苞碎）便是这种离别幽怨的寄托之作。这一年早春，赵明诚远行他乡，李清照的心情特别不好，无精打采，面容憔悴。她没有心情再去凭栏遐想，所有的好情绪都被苦闷代替。眼前这株红色的江梅，仿佛在一瞬间，从花苞中绽放出靓丽的笑脸，对词人吐露出无限情意。词人那一刻将梅当作与自己共患难的朋友，急于向它倾吐自己的心声。俨然刻画了一幅名门贵妇的春愁图。
即便是这种让人“闷损阑干愁不倚”的牵肠挂肚也没能持续得太久。1129年，赵明诚在去建康途中感染了疟疾，李清照得知丈夫病危后立即赶往建康。然而即使有爱侣的陪伴，赵明诚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痛的折磨而盍然长逝。此时正处于金兵来袭国破家亡之际，失去丈夫的李清照犹如一只离群的孤雁，内心无比悲痛，在这种心境下创作了《孤雁儿》：“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这首词表面上是咏梅，实质上是悼亡，寄托词人对于丈夫赵明诚的深挚感情和凄楚思念：一榻横陈，日高方起，心情无聊落寞，说不尽的凌乱心情。室内只有时断时续的沉香以及香烟燃尽后的玉炉相伴。让人联想到园中的梅花，好像一曲笛音，使得万树梅花绽放，带来春天的消息。萧萧的风声、雨声，催下来泪千行，明诚既逝，人去楼空，纵有梅花好景，又有谁与她倚阑同赏呢？折下梅花，寻遍人间天上，四处茫茫，生死相隔，没有一个人可供寄赠。她着力描写了冷清孤寂的生活和悲苦无依的心境，这是不幸女词人在乱世中的哀怨悲歌，是她真实的内心告白，是沉痛的生活在她心灵上的投射。
三、宋室南渡后的家国之思：“难堪雨藉，不耐风揉”
陈祖美先生在《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前言中说：“《漱玉集》中比重最大的是咏梅词。假如把它们依次联章，简直可以构成一部堪与两宋之间的三、四代皇室的兴衰史相始终的作者心灵的史诗。”因此，李清照咏梅词中所流露的家国之思应该引起大家更多的关注。
宋室南渡，丈夫逝去，社会动荡，国破家亡，此时词人的情感也由个人生活走向广阔的社会人生。后期李清照的咏梅词大多都寄寓着浓重的家国之思，个人和国家的命运犹如经历了风雪严霜的摧残而飘然零落的残梅，这在《满庭芳》（小阁藏春）中有突出表现。
此词后人曾补题为“残梅”。美好的春光，明朗的白昼，被藏锁在狭小而幽静的院子里。宋室王朝不也一样要在相对富裕安闲的江南偏安一隅吗？看到亲手种植的江梅，欣慰了许多，也想起很多往事，也就没有必要再临水登楼赏玩风月了。梅虽然不畏寒冷霜雪，但它毕竟是花，还是不能脱离花的娇弱特性的。自然界的风雨仍然可以将它摧残，这就是花的命运，人的命运不也一样吗？国家的命运不也一样吗？美好的夜晚，疏淡的月光，被风刀霜剑摧残的梅枝仍然在幽静的院子里留下了横斜的疏影。从这横斜的疏影里还倔强地显示着梅的俊俏风流。这正如经历了国破家亡、丈夫亡逝，辗转在江南艰难生存的词人的心境。零落后的梅别有一番格调情趣，寄寓着词人不幸的身世之感和家国之思，写尽了词人在冷清寂寞的环境中所产生的深切感伤。
下面一首《清平乐》是李清照对自己一生少年、中年、晚年三个时期带有总结性的追忆之作。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过去年年在冬天雪花飞舞、梅花竞放的时节，夫妻常折梅插鬓，为梅花的清香沉醉。揉着梅花，眼中的泪水，像飞落的梅花一样洒落下来，湿透了衣襟。如今在海角天涯漂泊，鬓发稀疏，都变成花白色了。眼看临晚凛冽的朔风越吹越紧，这梅花定也是风狂花尽，自应难以再赏了。词人借不同时期赏梅的感受写出了个人的心路历程。年少的欢乐、为人妇的幽怨以及晚年的沦落，词中都约略可见。以赏梅寄寓自己的孤苦之感和亡国之忧，感慨深沉。
总之，李清照的咏梅词，由“香脸半开”的自况，经“没个人堪寄”的悼亡，再到寄寓家国之思，其作品主旨的变化，清楚地说明了词人的身世遭际及其思想的升华。由于词人后期逐渐摆脱了儿女私情而趋于“嫠不恤纬，惟国是爱”的崇高思想境界，使其“小歌词”的题材内容蕴寓着深沉的家国之情。
参考文献：
[1]陈祖美.李清照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2003.
[2]陈祖美.李清照作品赏析集[M].成都：巴蜀书社，1992.
[3]王小华.花似人，人似花——李清照词作中“花”之意象分析[J].现代语文（文学研究版），2010（1）.
[4]苑淑梅.寒梅之姿，漱玉之韵——试论李清照的梅花词[J].现代语文（文学研究版），2010（1）.
[5]王福民.浅析李清照词作中的梅花意象[J].语文教学与研究，2010（8）.
[6]李荷蓉.李清照咏梅词与宋代梅文化[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
[7]缪钺.诗词散论[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