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橡皮擦

来源 :少年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jianginger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茉茉长得像孙燕姿,是公认的“班花”。她人缘好,唱歌好,学习更是超一流,年段第一的宝座一直由她稳稳占据。班上的女生都叫她“大姐大”,男生对她更是言听计从。我和所有男生一样,偷偷喜欢她。
  老师家长宠爱,同学拥护,茉茉每天像快乐天使。只是这种情形只持续到初三,班上转来一个叫康乐的新同学。康乐刚来时,谁也没拿他当回事,他长得瘦瘦小小的,像豆芽菜。衣服又皱又短,一点不合身,班上的同学都笑他是乡巴佬。
  谁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康乐,居然撼动了茉茉的霸主地位。第一次英语单元小测,他和茉茉以满分并列第一。茉茉的不开心很明显地挂在脸上,那几天,她一直闷闷不乐。
  “你不高兴?因为康乐?”我问她。
  茉茉不屑地瞟了眼康乐,漫不经心地说:“我有吗?”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心里恨极了康乐。班上的同学,不约而同地集体孤立康乐,没有人和他说话,更没人和他玩。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不是康乐的错,但谁也不愿意因为和康乐交往被大家集体排斥。
  康乐在班上很孤单,每天独来独往,形单影只,他落寞的身影常常落在大家眼里,但大家都假装没看见。有一次,我注意到康乐张着嘴,笑着和他的同桌打招呼,但那个男生瞥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然后故意背对着他。康乐的脸在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红了。
  沉默的康乐变得愈加沉默,就连上课也听不到他一丝声音。以前,他偶尔会举手,用他乡音浓重的普通话回答老师提的问题,虽惹得大家一阵笑,但他似乎不介意。那次遭了白眼后,他总是低头走路,连正眼也不敢看班上的同学。
  看着瘦小的康乐,看着他低头走路的背影,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觉得我们这样对他不应该,但一想到他的出现居然让快乐的茉茉不开心,我就无法原谅他。如果他学习差点也好,大家还会接受他。但他似乎就是鼓足了劲,非得在学习上和茉茉一争高低。
  老师最开心了,特别是老班,成天笑呵呵的,年级前两名都在他的班上,能不乐么?开口“康乐茉茉”,闭口“茉茉康乐”。有同学向老班抗议,抗议无效。老班说:“如果你们也能像茉茉康乐一样,我就万事大吉了。”
  有同学偷偷提醒康乐,让他在学习上不要那么张扬。康乐这时应该明白他被孤立的原因了,但他依然如故,学习的劲头好像比以往更足,有几次考试,分数都超过茉茉了。茉茉的变化很明显,在班上,她不再呼朋引伴,不再一下课就和女生聚堆唱歌聊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时常在上课时托着下巴,脸朝窗外愣神。“为什么非得稳坐第一,偶尔第二不也挺好?”我有些想不通,但不敢去问她。或许,习惯了第一名的她,不愿意被别人取而代之。
  康乐的到来,结束了茉茉的一枝独秀。那以后,第一名一直在他们之间轮换,偶尔也会出现并列。康乐后劲十足,每次考试都是他第一个交卷,第一个离开教室。看着他离开教室,我们羡慕的眼神中盛满嫉妒。“臭小子,还真狂!”我在心里暗骂,这家伙,不上路!
  寒假时,我陪茉茉一起回学校拿成绩单。老班早就等在教室,看见我们进去,他笑着对茉茉说:“不错不错!茉茉同学这次又是年级第一。”茉茉听后,笑了,说:“谢谢老师!”看见老班高兴,我就随口问了一句:“老师,康乐第几呀?”老班笑容满面地说:“康乐也是年级第一,不简单呀,他还得了三科满分,这孩子了不起!”
  我偷偷看了茉茉一眼,随着老班的说话,她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刹那间变得灰白,连眼神也是空茫的。老班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茉茉已经转身走到窗口。
  “老师好!”我转过头看时,康乐正急匆匆跑进教室。外面寒风凛冽,他的头发被吹得像早上没来得及叠的被窝。他一直搓着手,身子颤抖着。“怎么穿这么少?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老班说话时,伸手摸摸康乐的手臂,语气里满是关切。
  “老师,我们先走了!”茉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拿起自己的成绩单就跑出教室。我顾不得跟老班说再见,也跟着跑出去。我明白茉茉现在的心情,虽然她依旧是第一,但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又输给了康乐。
  春节期间,整个城市仿佛一片欢乐的海洋。我去找茉茉,想邀她出去玩。去到她家,她正一个人关在房间看书,“我哪有空?好多书都没看完。”以前,茉茉也爱凑热闹爱玩,特别是春节,谁有节目没邀她,她会好好损你一顿,说你太不够朋友,自己有玩就忘记她。
  看着茉茉瘦削的面颊,尖尖的下巴,我知道整个寒假,她一分钟也没放松过。“走吧,出去逛逛,让自己轻松一下。”“不行!真的没空。”茉茉摇摇头,脸上浅浅地笑了一下。那笑看在我眼里,很无奈,有些惨淡。院子里有人放鞭炮,是“地老鼠”的声音:“吱——叭!”“走吧!赏个脸,陪我出去走走!出去放鞭炮也好呀!”我央求她。过去,只要我这么一说,无论她在忙什么事都会放下,立马跟我出去。但这次,她态度很坚决,依旧摇头说:“你自己去玩吧!”
  从茉茉家出来,我心里恨死了康乐。这不识相的家伙,为什么总要和茉茉过不去呢?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替茉茉出口气。
  
  春节后的新学期,离中考只有几个月时间了。一回到学校,大家就自觉进入学习状态。老班说了:“成败在此一举!你们能不能上重点高中,就看这几个月的努力了。”我是没指望上重点的,能上普通高中就不错了。
  茉茉在班上几乎不再说话,冷淡的表情像没有阳光的冬日午后。她不说不笑,更不哼歌了。上课时,目不斜视地盯着老师,下课也一脸沉思。那个活泼开朗爱说爱闹的快乐天使不见了,整个教室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已经没有同学再去关注茉茉的心情,大家都在进行最后的冲刺。康乐前后桌的同学已经开始和他交往,他们要问他难题,要和他对考试答案。茉茉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更加冷峻。
  一天体育课,老师让我们做了准备活动后,就分篮球让我们自己组队打。我们都玩半场,一组五个人。一个篮球场,两队二十个人在玩,满满的都是跑动的身影和此起彼伏的呼叫。以往,康乐只有在旁边看的份,还有帮忙捡球。那天,因为一个男生请假,我们队缺一个,就有人叫他顶上来。康乐听到大家叫他,愣了一下,随后满脸笑容地跑过来。看得出来,其实他很想和我们一起玩。
  康乐分在我这组,他个儿矮,只能当后卫。可能他平时不常玩篮球吧,总是跑不到位,但他一直跟在别人的后面东奔西跑,累得气喘吁吁。看见他上跳下窜,我就来气,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快点!乡巴佬!把球传过来。”那声音很响,可能操场上的同学都听见了,忙转过头看。康乐愣神的同时,球也抛出去了,却抛给了对手。我马上跳起来,把球一下劫了回来,却狠狠砸向康乐,口中怒骂:“你这个狂妄的白痴!”康乐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望着我。“接球!”我再喊。康乐没来得及动,篮球就直直地朝他砸去,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全场一阵哗然,所有人都呆住了,连我自己也愣住。
  “让你接球你怎么不接?”我没好气地问,心虚,却硬挺着。康乐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不解和愤懑。他伸出手捂着自己的左边脸半晌没有说话,篮球落地后,“嗒嗒嗒”滚到一边去。我注意到康乐的脸,一会儿就肿胀起来,乌青一片。
  茉茉当时就站在篮球场外,她一直看着,没有说话。我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故作恼怒地说:“不玩了,不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想离开操场时,我听到有女生低声说:“真过分,欺负人!”康乐离开球场时,几个男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女生也跟了过去。才一会儿,整个操场就只剩下我和茉茉。我的脸热辣辣的,好像被人抽了一记耳光。我瞟了茉茉一眼,她也是六神无主,脸色苍白。
  康乐没有告老师,我没有任何麻烦,但我,还有茉茉,却从此成为同学们心目中最无耻的人。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冲着我们。他们遇见茉茉,远远地掉头就走。看见我就翻白眼,还在地上啐一口。围着康乐,他们却有说有笑。
  这是我和茉茉都没有想到的结果,在中考前,居然是我和她被其他同学孤立起来了。再没有人和我们说话,甚至还有同学说:“看茉茉一脸天真,心胸实在太狭窄了。犯得着这样对康乐吗?”“小宇更恶心,讨女孩子欢心也不至于要这样做!”“他们两个人,不提也罢……”
  年轻的心仿佛从云端倏地坠入谷底。茉茉的眼圈整日里红红的,我想,她一定哭了很久。她的成绩退了,从第一退到第三,退到第五,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她的成绩掉到了十名之外。我也无心读书,心里乱得像团麻。
  中考前一个月,康乐离开了我们班,他的学籍在外地,他得回去参加中考。这一年,他只是跟在市里打工的父亲过来读书,因为这里条件好。
  康乐离开后,我才从老班那里知道这些,心里有难言的苦涩,说不出口。
  中考后,茉茉报考了一所远方的中专学校。其实,我知道她的目标是市重点高中,她说过,要从那里考上中国最好的大学。收到录取通知单时,茉茉来我家,向我道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她平静地说:“小宇,过几天,我就要走了……”
  望着她惨淡的表情,我难过地说:“对不起!茉茉,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其实你不必到那么远的地方。”我知道茉茉中考的成绩很好,不仅是年级第一,还是全区第一名。
  茉茉没再说话,眼泪却扑簌簌地滑落,良久才哽咽着说:“其实,我们真正对不起的人是康乐……”
  我无语,头低着。我没有勇气向他道歉,直到他离开。我知道,人生没有橡皮擦,那些犯过的错,不可能被轻轻抹去,它会像一根刺,藏在我心里。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
其他文献
那天初次相识。我与好友拿着各自新买的Mp5去柳湖,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柳枝轻轻荡漾,在水面留下一道道好看的水痕。经不住好友的软磨硬泡,我终于答应听听你的歌。就这么简单,你特有的V式嗓音一下一下叩击我的耳膜,其实你的歌声并非无与伦比,那略带慵懒的绵音、深情的歌唱或是独特的假音、俏皮的歌声却打动了我。  其实之前也听过你的歌,都是在网上。我一边玩《浪漫庄园》,一边随意听歌。《浪漫庄园》里的环境浪漫优雅,
爸爸为小元画了一条印有琴键的纸板。  “能弹啊,等干了就能弹。”  “干了也听不见声音啊。”  “爸爸不给你讲过贝多芬大爷的事吗?贝大爷耳朵就背,他就听不见。”  “他听不见可别人能听见哪。”  “是吗?那爸爸给你弹,你也能听见。”  男主人公身体轻轻摇晃,手指敲击着画出来的键盘,煞有其事地哼起《致爱丽丝》的旋律。小元睁着好奇又惊喜的眼睛,在琴键的另一头一下下地“和音”,温淡的阳光轻轻洒在墙皮斑驳
“喂,大禾,你找一下我的2007年3月号。”  “什么2007年3月号?”  “就是我订的《少年文艺》的2007年3月号,最近突然想起一篇文章,想找出来看一下,翻了几十本都没找到,却发现少了本2007年3月号,就记起当年借给你了,可你再也没有还给我。”  “2007年的话……是五年前,你当我是神,五年前的东西说找到就找到?”  “我不管,我要找的文章应该在上面,你要找不到的话,那我就亲自来翻!” 
“你看这样多凉快。”李准学着发哥的样子潇洒地摸了摸自己刚剃的“锅盖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一边迈着八字步一边哼着小曲,好像把头发剃得光秃秃的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  他摆够了谱之后才转过头奔入了正题:“优优,你老是顶着一根牛尾巴一样的辫子,不觉得麻烦吗?”  我知道他又要怂恿我把辫子剪掉,就低着头假装改数学试卷上的错题。  “你要是把头发剪短,一定比桂纶镁还漂亮几百倍。”李准继续诱导我。  我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