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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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学六年级那年,父亲叫我回家放牛,我就这样辍学了。开学一个星期,当时在中心小学教书的一个哥哥,花费了几个晚上来家里做我爹的工作,才把我又喊回去了。
  能回校读书我很高兴,但是我没有鞋子穿。一个假期下来,我的破胶鞋已经烂得不能再补。于是我就恳求父亲让我自己去买一双。平时在家放牛,我很多时候是不穿鞋子的。腳底长出厚厚的一层老茧。当然,村里还有很多干活的大人们一年四季都不穿鞋子。一个星期二的早上,我拿着好不容易要来的5块钱,蹦蹦跳跳地去五乐街上买鞋子去了。当时5块钱刚好够买一双解放鞋,那可是好东西。我的习惯是,头晚上新买的解放鞋我要么抱着睡觉要么穿着睡,一直要闻着那股塑胶味进入梦乡。
  这回可以自己去买,当然开心。到了街上,晃悠两圈后我就在一家鞋摊上看中了一双。还特意用塑料袋套着脚试了试,正好合脚。伸手去兜里掏钱,我的心一下就凉了:我的兜里什么都没有!一下子,我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
  只好两手空空,就这样默默离开街子回了家。
  回到家,看到我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母亲问我,我告诉她我的钱被偷了。
  我已经不记得母亲当时是怎样安慰我的。村里的人回来告诉她,他们看见我在街上哭了。母亲走进房间,拿出一双浅绿色的白胶底圆口布鞋,那是姐姐做给她的,洗过,但还是很新。有一条鞋带从脚背上拉过来扣上,很典型的一双女鞋。
  我接过母亲递给我的鞋子,套了一下,刚好合脚。第二天我就惶惶不安地穿着上学去了。我不好意思把鞋带扣上,也舍不得将它剪掉。就这样,我把鞋带折起来踩在脚底,生怕被人看见。课间我也不敢和同学们一起去跑去跳,总是躲在不起眼的地方,把自己本来就不长的裤脚使劲往下拉。我恨不得我的裤管变得更长,这样就能把我的脚全部遮住。很令我开心的是,关于那双鞋子,小伙伴们不知道是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没人愿意说,半个学期,从来没有人因为这双鞋子而嘲笑我。
  直到有一次回老家,一个小时候和母亲一起长大的姨妈才告诉我,母亲小时候是没有鞋子穿的。有一年冬天快要下雪了,母亲还要出去放牛,实在冷得不敢赤脚出门,就把平时从竹林里捡来的笋叶壳用麻线绑在脚上。我无法想象,那干硬的笋叶绑在脚上是什么样子,它们会不会稍有不慎就烂掉?会不会磨脚?
  从记事起,我就常常看到母亲用笋叶壳剪鞋样,把废弃的破旧衣服用面浆一层层涂上,铺在板子上晒干,做成布壳。她尤其喜欢买别人缝衣服裁下的边角碎布,得空的时候就纳鞋底或者买白胶底回来给家人做鞋子。一本当时就已经被翻得残破不堪的纸夹里,总是像标本一样夹着母亲用各种纸剪成的鞋样。
  那些年兄弟姊妹多,没鞋穿的日子,穿补疤鞋的日子太多太深刻。天寒地冻的时候没有好鞋子,浅底的白胶底小布鞋见水就湿,一双鞋子总是补了又补,直到破烂得再也下不了针脚。脚上常常冷出冻包,一挨近火边就又痒又疼。直到很多年后的冬天,这些冻疮都还会在寒冬时节隐隐作痛。也常常会想起那些年,母亲在煤油灯下做鞋的场景。
  若干年后,母亲视力不好直至渐渐失明,再也无法为自己做鞋子了。我开始想到有一天要给母亲买一双漂亮的皮鞋。可是,直到母亲去世,一双“石林牌”黑色红条纹的胶钉鞋就是母亲这一生穿过的最好的鞋子了。
  十年前的那个上午,当我从学校哭着鼻子奔到家里,跪在母亲的遗体前,最显眼的就是母亲脚上的鞋子。那鞋子于久病的母亲已经显得太宽大,用筷子支着。我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那并不合脚的鞋子怎么穿得稳?但我坚信,聪明的母亲一定有很多办法。或许,她还会用麻线把它们绑上。
  后来,我终于放心,因为在梦里的若干次相见,我都发现母亲脚上有一双鞋子。
  今天,生活在这个幸福的新时代,我再也不用担心无鞋可穿。但我还会经常想起母亲给我的那双鞋子。我现在都还隐约记得,那时候,母亲总共也只有两双布鞋。
  我常常想,要是母亲还在,那该多好。
  (常朔摘自《曲靖日报》2020年12月21日/图 槿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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