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缺点就是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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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昌文:
  1931年出生在上海,1951年进入人民出版社,历任校对员、秘书、编辑等职,1980年开始参与《读书》杂志的工作,一直到1996年底,他是影响了中国几代知识分子杂志的操盘者。
  其间,从1986年起,他兼任三联书店总经理十年,主持出版了不少颇具影响力的人文社科书籍。
  一本书刚出版就发行100多万册,现在,这在出版界是神话,但上世纪八十年代,沈昌文就制造过这样的奇迹。
  沈昌文,1931年出生在上海,1951年进入人民出版社,历任校对员、秘书、编辑等职,1980年开始参与《读书》杂志的工作,一直到1996年底,他是这个影响了中国几代知识分子杂志的操盘者。其间,从1986年起,他兼任三联书店总经理十年,主持出版了不少颇具影响力的人文社科书籍。
  年已八旬的沈昌文现在仍然经常徘徊在北京美术馆东街的三联书店,背着一个双肩包,步行于东单的家和书店之间。
  2012年1月8日,在北京三联书店二楼咖啡厅,沈昌文接受《瞭望东方周刊》专访。虽然听力已经下降,可他精神和记忆力非常好,对三联书店和关于书的人和事,说起来,如数家珍。
  辉煌与遗憾
  “捍卫自己的信念是难得的,但容忍别人的信念更为难得;力争一己权利的勇气是罕有的,但承认异己权利的气量更为罕有;弱者对强者的反抗是可贵的,但强者对弱者的宽容更为可贵。”
  1984年,沈昌文在荷兰作家房龙的作品中发现了这本著作——《宽容》。
  当时中国解放思想还不久,出版界在中国作家中挖掘新思想比较困难,中国社科院著名学者李慎之先生便提醒沈昌文“向后看”。
  “‘向后看’什么意思呢?就是看外国历史上类似的情况下,他们是怎么处理的。”沈昌文解释道。因此,他把目光转向了外文书籍,他能读懂俄文、法文、英文。
  《宽容》一书中详尽描述了从古希腊至公元18世纪间的西方历史,包涵了政治,文化,宗教等各个领域的发展与变革。有人把它当作一本纯粹的历史类书籍对待,但书名并未冠以“欧洲通史”,这正是作者的可贵之处,他在讲述历史的同时,强调解决那些纷争的办法就是宽容。
  “当时,需要从阶级斗争为纲的观念中解脱出来,在这中思潮之下,我觉得‘宽容’最有启发了。”他告诉本刊记者。
  沈昌文敏锐地感觉到,《宽容》对刚刚经历过种种社会冲突的中国人的重要价值,便很快把它引进出版。此书一经面世,取得巨大轰动,刊印了几十万册。有些地方把它放进了中学教材。
  让沈昌文记忆犹新的另一本书是《情爱论》。
  “我看到的是俄语书,保加利亚人(瓦西列夫)写的。 我们以前谈爱情都是说的心灵,精神上的,他就提出了一个观点: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爱的物质基础就是情欲啦。因此,谈爱情而不谈情欲,是不符合唯物主义的。而且书里用马恩本人的很多例子来说明情欲的重要。”沈昌文说。
  在中国改革开放初期,《情爱论》引起的反响可想而知,卖出了120万本。
  “我是入党50多年的老共产党员,不敢讲情欲。《情爱论》就点破了这一点,而且用马恩的例子来点破。我花了好多工夫查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你现在还可以去看,全集第十卷里边,恩格斯写信给马克思讲到情欲的地方,都是用原文的法文,没有翻译过来。里边还有恩格斯的一封信,附在后面,全是法文的。還好,我认识几个法文,我看懂了,里面全讲的情欲。”
  可贵的领导
  为了准备采访,沈昌文特意准备了详细的材料给记者,他说:“这些都是以前没有披露过的新的材料,不然,人家会说,这个老头真无聊,同样的话,反复地讲。”
  这些新材料中有一部分是关于《读书》创办人之一陈翰伯的,他曾任国家出版局局长。
  陈翰伯是《读书》创办人之一,新闻编辑出版家(曾用笔名梅碧华、王孝风)。(《读书》另外两位创办人分别是陈原,时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范用,时任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陈翰伯也是上世纪40年代上海的老《读书》杂志的主编,当时他已是上海有名的国际问题评论家。他是老的燕京大学的学生,“一二.九运动”的领导人,中共党员,埃德加.斯诺的学生——斯诺就是他送到延安去的。
  1979年《读书》杂志创办不久,陈翰伯给《读书》编辑部亲笔写信,并特意注 明“这里无甚高论,仅供改进文风参考。”
  他建议“废除空话、大话、假话、套话”、“不要在目录上搞‘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指按官职大小排目录)”等。
  “在‘文革’刚刚结束后的解放思想初期,(陈翰伯)提出这些意见是非常不简单的。”
  领导的支持给了没有经验可循的《读书》巨大的力量。
  《读书》创办近两周年的时候,陈翰伯亲自为《读书》写了《两周年告读者》,“再有两个月,就是两周年。借此机会和读者商量一下怎样继续办好这个刊物,看来是必要的。正如一个人一样,一种刊物总要有点自己的性格……”
  这篇文章是以编辑部的名义发表的。“哪有领导亲自写文章不署名的?而且,他还拿来征求我的意见。”谈到陈翰伯,沈昌文内心充满敬意。
  “这样的领导实在可贵,不仅不干预我们工作,还积极出主意,写文章,排除困难。做的事情非常可爱。”
  沈昌文当年遇到这样的领导有几位。
  1980年沈昌文成为《读书》主要负责人,因为文章尺度问题,“要不断地做检讨”。
  “当我到会上准备做检讨的时候,领导又说今天没有时间让我发言,改天再说,这样我始终没真正检讨过。我怀疑领导在有意保护我。”沈昌文说。现在这位领导仍然健在。
  保护《读书》杂志的一位重要领导是胡乔木。
  读书杂志的宗旨是陈翰伯提出的“以书为中心的文化思想评论刊物”,“一些老同志意见很大,认为思想评论刊物已经有《红旗》了,我们没有资格办思想评论刊物,”因此,《读书》杂志一度陷入可能被停刊的困境。
  就在杂志最困难的时期,时任中央书记处书记的胡乔木主动向《读书》投稿。
  因为胡乔木是中央领导,沈昌文回信非常客气。胡乔木则在回信中特意写道“来信对一个投稿人的礼貌用语有越常规,以后希望平等相待,没有平等就没有民主,彼此说话亦有许多不方便也”。
  沈昌文给本刊记者看了一份文件,是 1983年8月13日上午文化部出版局(当时新闻出版局并入文化部)分党组会议纪要,纪要中提到“关于思想评论杂志问题,会议认为,遵照乔木同志的指示精神,《读书》月刊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性格和自己的读者对象,今后应加强马克思主义理论著作和社会科学类书籍的评价,在原有的基础上办得更好。”
  沈昌文读出了其中的“真意”,一言以蔽之:《读书》可以不停刊了!
  《读书》创刊以来,经历过不少风浪,至今得以保存,得益于很多领导的支持。
  “老先生们都去世了,有些话也好讲了,不然怕对他们有影响。”沈昌文说。
  沈昌文至今珍藏着丁聪为《读书》一百期时画的漫画:一个人身上写着‘读书’二字,撑着一把伞,顶着风雨踽踽而行。
  “这一百期,不断地下雨,但是大家还是捧着这本杂志,呵呵。”他说。
  还是要强调启蒙
  “我希望自己读的书是用生动的语言来讲一个深刻的思想。语言不生动,就打动不了人了,我就不感兴趣。”沈昌文跟书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喜欢能启发、引导读者思考的书。
  “此外,我的读书兴趣没有什么很值得称道的,因为我是编书的,读书都很功利,我读书不是为了获取知识,主要是为了能介绍给中国的读者。”他说。
  “现在一些著名出版社出的书,翻开看,里面的错别字简直让人触目惊心,为什么?”“读者的阅读心态也大致倾向休闲快餐式消费,读让人思考的书,都嫌太沉重了。”“现在的图书排行榜不那么可信,有作者与出版社联合炒作之嫌,读者跟风的情况不少,这些现象怎么形成的?”
  对本刊记者上述一连串的问题,沈昌文开始笑而不答。最后说了一句,“浮躁。什么时候读书界、出版界都要注意防止浮躁。”
  “我觉得现在的出版,一方面学术著作不太注意深入浅出,表达过于深奥,一般的人很难读懂,当然读者就没有兴趣。而一些表达通俗的大家愿意看的,思想又太过浅薄了。这是希望能够突破的一个问题。”沈昌文接着说,“读书不仅提供你知识,更重要是教会你思考问题的方法。现在读书,概括起来一句话,还是要强调启蒙。”
  沈昌文现在喜欢读怀旧的东西,“想从过去的东西里边找一些安慰”,比如最近积极地看老上海的东西,因为他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在上海生活过。
  除了读书,他还喜欢旅行,不是到外国,也不是到外地,而是在北京市旅行。
  “北京市很好啊,给我的这个证,坐公交车不用买票。我拿了这个证,看见哪趟公共汽车有空我就上,一坐到底,很高兴。我一上去,售票员一般就说,哎,大家给老人让座,我当时就想,在阶级斗争为纲的时候就不敢说给老人让座,因为不知道老人是属于什么阶级,万一他是地主资产阶级,这不是犯错误了吗?现在社会真是进步,宽容了。” 他拿着“老年证”给本刊记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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