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双年展进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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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届展览的名称并非“第一届上海双年展”,而是“96上海(美术)双年展”
  “小朋友,你们觉得这像什么?”
  “我觉得像行星的轨迹。”
  “像钟摆!”
  几个小朋友快速地回答。他们正围着一个大型白色沙盘,高处吊下来的白色圆锥体,按照一定规律摆动,在沙盘上留下道道痕迹。
  这是荷兰艺术家玛卓林·戴克曼在上海双年展上的作品——《月亮站》。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进行中的第十一届上海双年展。围在《月亮站》的十多个小朋友来自上海某儿童艺术培训机构,他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正在近距离接触各国当代艺术家的作品。
  诞生于1996年的上海双年展,是中国大陆创立最早的双年展,2016年正好走过20年。
  从不宣传不报道开始
  上海双年展诞生于上世纪90年代——那是一个双年展在全世界遍地开花的时代。
  而那时,历史最悠久的威尼斯双年展已经走过了百年。它诞生于1895年,是迄今为止历史最长、最有影响力的国际双年展,其办展模式和操作方式也成为后来各国双年展的基本范式。
  1993年,中国当代艺术家被力荐首次参加第45届威尼斯双年展,中方召集人栗宪庭说:“我们没有办法,必须适应他们的规则”。
  两年后,时任上海美术馆馆长的方增先等人去参观学习威尼斯双年展后,希望上海也能办一个双年展。他们认为,“中国应该有自己的国际级美术展览,只有这样才能是中外美术家们实现真正的双向选择和平等交流”。
  经过几轮讨论,经文化部和上海市政府批准,由上海市文化局、上海美术馆主办首届上海双年展。
  当时,对双年展的官方定位是:“以国家美术馆为运作中心,以政府行为的信誉优势,创立一个具有规范化制度,严肃的学术标准以及周期延续性的国家级美术展览模式。”
艺术家王辉在2012年第九届上海双年展开幕式展出的装置作品“What a Wonderful World”

  有趣的是,这一届展览的名称并非“第一届上海双年展”,而是“96上海(美术)双年展”。
  “当时上海美术馆并没有持续举办上海双年展的把握,是尝试性的。”项苙苹对《瞭望东方周刊》说,她从2006年进入上海美术馆起,一直参与和运作上海双年展项目。
  1996年3月18日,第一届上海双年展正式拉开大幕,主题为“开放的空间”,展示内容以油画为主,也尝试在展览中引入装置作品。
  艺术家陈箴的大型装置作品《三十六计》,因为要使用旧上海生活中常见的马桶,引发了馆方和艺术家的争论。为了通过审查,最后折中用塑料桶替换了马桶。
  “虽然在公立美术馆举办,也获得了上海市政府的认可,但仍然被要求‘不宣传、不报道,作为美术圈内部的学术交流活动’。所以最后只在《新民晚报》上有豆腐块大小的消息。”项苙苹回忆。
  即便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上海还是率先迈出了双年展的第一步。
  两年后,1998年10月20日,第二届上海双年展如期开幕,名称仍然沿用“98上海(美术)双年展”,主题为“融合与拓展”,以水墨为主,展期由第一届的20天延长至一个月。
  进入千禧年的第三届双年展,方增先底气十足。他在第三届的前言中这样写道:“在1996年和1998年成功举办了两届双年展之后,定于2000年11月6日召开的第三届上海双年展,已被列为由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办、上海市人民政府承办的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固定项目之一”。
  “这是上海双年展的转折之年,终于去掉了‘美术’二字,正式命名为‘上海双年展’。”项苙苹说。
  不仅如此,在“2000年中国十大美术新闻”的评选中,“第三届上海艺术双年展于11月6日在上海开幕”这则消息登上“头条”,这届双年展也被认为是“中国第一个真正国际化的双年展”。
  这届双年展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关注,他们派人向4位参展艺术家颁发了“艺术推广奖”。
  艺术展走出美术圈
  2006年,第六届上海双年展,总策展人张晴开通了博客“大胡子张晴”,实时发布双年展的各类花絮、幕后故事,用社交媒体的方式进行传播,迅速引发各方的关注。
  彼时的上海双年展,开始有意识地走出“美术圈内的学术交流”,走进大众。张晴前往上海十几家院校作讲座,大家口耳相传,效果很好。
  由于推广和宣传手段的突破,这届双年展在参观人数上实现了历史性突破,由第五届的15万人次一跃升至28万人次,参观者不仅是少数的专业界人士,更有大量普通市民。
  2008年、2010年两届参观人数在26万~28万人次。2012年搬到当代艺术博物馆,因为地理位置和交通的原因,参观人数降为18万人次。“希望2016年的参观人数能够达到25万人次”,项苙苹说。
  参观人数的相对稳定,说明一直有人在支持上海双年展。可以说,20年来上海双年展培养了一批喜爱当代艺术的观众。
  “我觉得艺术家带我到了月球,月光照射在植物上”。蔡晓静向本刊记者展示了双年展上拍的照片——这是本届双年展上最大的装置作品——《存在巨链-行星三部曲》。蔡晓静是在上海的韩国留学生,她在《My Art Guide Shang Hai 2016》的书上看到了上海双年展的图片,很吸引人,就去参观了。
  在双年展现场,很多穿着时髦的年轻观众站在作品前摆弄各种姿势拍照,然后发到微信微博,表明自己是热爱艺术的人。
  艺术家王辉觉得这是件好事。“追时尚、赶潮流、看热闹,甚至虚荣心,不管是出于哪种心态来参观的人们,他们应该都认为看双年展是一件很酷的事。”王辉对《瞭望东方周刊》说:“过去艺术展都是专业内人士的聚会,艺术的存在只是一种特殊方式;而现在的展览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关注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工人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外布展

  “周末两天,先去了ART021,又去了上海双年展,参观的人很多。”汪思思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她算是艺术界的专业人士,在上海某画廊工作。她说,2017年找个人少的时候还会再去双年展,里面有一些探讨哲学的作品她很欣赏。
  第一个公立的当代艺术博物馆
  黄浦江畔,一个高165米的大烟囱。这里就是国内第一个公立的当代艺术博物馆(英文名称为Power Station of Art,以下简称PSA)。
  2012年,第九届上海双年展正式从上海美术馆迁址PSA,掀开了双年展新篇章。
  “What a Wonderful World”——长达60多米的装置作品点燃了2012年双年展的开幕式。这件作品是由艺术家王辉创作的,“路边的烧烤摊激发了我的灵感,将金属烤架做成字母形状,再组成一段文字,置于PSA的超大露台,点燃它,并现场烧烤。人们看到的是由火的组成诗歌,嗅到的是烧烤食物的香味。一个多么美妙的世界,处处是‘仙境’,同时遍布‘陷阱’。所有参加开幕的人都在吃这件作品所烤出来的食物,却不小心变成作品的一部分。”王辉向《瞭望东方周刊》回忆当年在PSA首次展出的BBQ装置作品。
  第九届双年展以“重新发电”为主题,与上海双年展的迁址,PSA的创建息息相关。而PSA原址是上海南市发电厂,是国人在沪投资的首家电厂。从1897年创建到2007年关闭,恰好走过110载峥嵘岁月。
  2007年,为了配合上海电力工业的战略转型,更是出于世博会的建设需要,南市发电厂全部3台机组先后停止运行。
  昔日昼夜回荡着机器轰鸣声的厂区安静了下来,整日间吐着白烟的烟囱没了“火气”,但它没有被夷为平地,而是褪去了旧厂房的粗犷与简陋,经过更新改造,华丽转身为上海世博会五大主题展馆之一的城市未来馆,厂房里包括发电机组在内的各种设备亦被保存下来,成为难得的原生态展品。
  2011年,在文广局的领导下,项苙苹负责撰写了成立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可行性报告,通过借鉴巴黎、伦敦、纽约等国际大都市的美术馆格局,来说明上海也需要有一个当代艺术博物馆——集当代艺术展览、收藏、研究、交流、体验教育等功能为一体的标志性城市公共文化活动中心。
  项苙苹说,报告很快得到批复,并选址世博会城市未来馆。
  改建后的PSA,建筑面积增加至4万多平方米,展陈面积达到1.5万平方米,拥有12个展厅。标志性的烟囱不仅回望中国近代工业的历程,也将记录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
  从馆内延伸至城市
  最近几届上海双年展都在不断努力与上海这座城市和生活在其中的人深入融合。
  比如,2012年,上海双年展总策展人邱志杰开创性地推出了“城市馆”项目。包括阿姆斯特丹、里昂、柏林、伊斯坦布尔、巴塞罗那在内的全球30个城市参加了双年展城市馆项目,展览从PSA馆内延伸至城市之中,分布于外滩的美伦大楼中央商厦、外滩源、协进大楼等地。
  邱志杰认为,城市馆使得上海双年展规模自然扩大。这种扩大并不只是表现为空间的增大,更多的是视野和胸怀的扩大。它和上海的海纳百川、多元交融的城市性格完全吻合,也和上海双年展历年来的城市文化议题一脉相承。
  2016年双年展再次创新,设置“51人”项目,深入城市肌理探索人与城市的关系。
  “51人”项目于2016年5月1日向上海市民公开招募,得到了热情回应,共征集到84份方案。经过挑选,最终转化成51次“邂逅”。
  在展期的17周时间里,每周会有3个关于上海的人物,在城市不同地点以对话、辩论、骑行等不同形式分享他们的城市故事。他们当中,有城市编年史记录者,有发誓要坐遍上海所有公交车的青年,有见证城市沧海桑田、在苏州河两岸长大的高中生,也有成立了12年的民间糖纸收藏和研究团体等。
  项目执行人陈韵向《瞭望东方周刊》介绍,“51人”项目让人们通过意外的途径发现了城市,也“遭遇”了人们居住此城的缤纷样式。
  这使得双年展从PSA延伸到了馆外,如长阳路糕潮面包坊、宝山路、定海桥、上海音乐厅广场以及大悦城摩天轮等。
  “历年来,上海双年展主题始终立足于上海独特的城市历史和文化记忆,来思考当代都市文化建设中的诸种问题,由此重新建构了当代艺术和时代、社会及大众的密切关系。”陈韵说。
  中国拥有全球最多的双年展
  比上海双年展早两天,由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主办的第三届“CAFAM双年展”揭幕,而就在两个月前,9月9日首届银川双年展在银川当代美术馆开幕。9月,台北双年展开幕;同期,韩国光州双年展、釜山双年展和首尔媒体双年展开幕;10月,以“镜子地图集”为主题的新加坡双年展也登场……
  在中国和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双年展正在进行。“今天是双年展泛滥的年代”,PSA学术委员会轮值主席冯原说。不完全数据显示,全世界目前有280个双/三年展,而中国是拥有双/三年展数量最多的国家,有13个;韩国有11个,日本10个。中日韩共34个,全部诞生于1990年代后。
  我们的城市,真的需要这么多的双年展?
  在2013年艺术长沙双年展上,艺术家周春芽曾表示,双年展给城市带来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艺术长沙不仅仅是艺术圈的事,它跟这个城市有互动作用,最受益的应该是这个城市,城市的老百姓”。
  王辉对此表示赞同:“有总比没有好,而且我认为越多越好”。
  在王辉看来,无论是上海北京这样的大城市,还是二三线城市,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在主办双年展或类似艺术展,都说明地方政府和主办者认识到艺术对于城市发展的重要性,“对公众来说,可以切实近距离地接触到当代艺术;而对当代艺术来说,双年展起到了普及和传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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