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将军下连当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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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8年,济南军区司令员杨得志上将、政治部主任李耀文少将、干部部部长陈美藻少将,积极响应毛泽东关于军队干部要下连当兵的指示,下连队当兵一个月。
  1958年8月8日至9月6日济南军区党委召开一届二次全会。8月9日,在山东视察的毛泽东泽东,接见了出席会议的全体代表并合影留念,极大鼓舞了全体代表。8月1 7日至30日,毛泽东在北戴河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谈到军队工作,他风趣、幽默地说:“军队干部每年下连当兵一个月,有好处,全体干部每年参加集体劳动一个月,可以了解士兵的生活、思想、心理。当兵就要认真服从班长、排长、连长的领导和指挥。你管人家十一个月,人家管你们一两个月,尝尝当兵的味道。这样我们的部队,就成为永远打不败的军队……”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结束后,列席会议的山东省委第一书记兼济南军区党委第一书记、政委舒同返回济南,在正在召开的军区党代会上向全体代表传达了毛泽东关于军队干部要下连当兵的指示,受到全体代表的热烈欢迎和衷心拥护。9月6日,也就是党代会闭幕那一天,军区党委一届二次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济南军区第一届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关于干部下连当兵和参加体力劳动的决议》。《决议》要求所有排以上干部,除身体条件不许可者以外,每年都必须下连当兵一两个月。把干部下连当兵制定为制度。杨得志司令员、政治部主任李耀文和时任军区干部部部长陈美藻首先报了名,争取第一批下连当兵。
  9月20日,总政治部作出《关于军队各级干部每年下连当兵一个月的规定》。这时杨得志司令员,李耀文主任和陈美藻已经下到连队,开始了下连当兵的生活。因此,他们是全军时间最早、行动最快的第一批下连当兵的将军。
  军区党代会闭幕后不久,三位将军从军区后勤部领来了船形帽、列兵军衔、士兵的被服、解放鞋、挎包等战士行装。陈美藻请警卫班长示范打背包,并且自己亲手打了一遍。他们还问了连队的生活秩序和制度,试穿了战士服和解放鞋。
  几天后,杨得志、李耀文和陈美藻乘火车到徐州。三位将军头戴船形帽,身穿士兵服,佩戴列兵军衔,来到驻徐州的第六十八军二○三师六。九团二营六连当兵。六连是一个光荣的、在战争年代立有战功的连队。在抗美援朝最后一战(金城战役)消灭李承晚伪军王牌部队首都师白虎团战斗中(即现代京剧《奇袭白虎团》的真实素材)立集体特等功,被称为“特功六连”。
  杨得志司令被分配到二排四班,班长尹必辉;李耀文主任和陈美藻部长同被分配在六班,班长向运华。
  连队住的是制式营房,全连100多个人住一间大宿舍,睡双层木板床,三位下连干部都被安排在下铺。为了欢迎三位新战友下班,照例要开班务会,新老同志互相认识,互相了解。班务会上,三位将军分别作了自我介绍(为了不使连队战士感到突然,有利于班长管理和战士融洽相处,避免特殊照顾,杨得志用刚参加红军时的名字——杨绍起,李耀文和陈美藻也用了化名。因此,刚下连时,战士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简述自己的经历,并在会上发言。三位同志都表示很高兴来到六连当兵,和同志们同吃、同住、同操作、同劳动、同娱乐。杨得志诚恳地对同志们说:“我当过战士,但至今离开连队20多年了,现在我是一个新兵,有许多新东西不熟悉,你们要好好帮助我。”李耀文说:“向老同志虚心学习,当好学生,当好普通一兵。”陈美藻表态:“不当‘列兵首长’,虚心向战士和连队干部学习,做个好战士。”班长最后介绍了全班每个战士的个人情况和特点及当前的主要工作,详细说明了连队的生活秩序和规定。包括从起床到熄灯;从牙缸、牙刷、洗脸毛巾的摆放,吃饭分菜的规矩到请销假的纪律;从整理床铺的标准到站岗值班的纪律。
  早操、站岗
  拂晓,营区响起起床军号声,三位将军闻声跃身起床,迅速穿好军装快步到门口站队。连长关切地对三位将军说,“今天早操跑5000米,下连当兵的同志就不要参加了”。但三位将军说,要参加,和同志们一起跑。随着连长发出“跑步——走”的口令,三位将军挺胸阔步,双手握拳,步履敏健。在队伍里和全连士兵一起跑到终点。那年,杨得志47岁,李耀文40岁,陈美藻44岁。
  站岗放哨是连队每个战士的职责。连队干部的本意是,对下连当兵的干部就不安排夜间站岗了。这是关心,不是照顾。但又考虑到这个安排三位首长不会接受,就采取折中方案:夜间站岗,只安排下连干部站头班岗或末班岗。首长坚决不同意,坚持按顺序排班。夜间轮到首长站岗时,带班的班长只要在床边一站,将军就会马上起床穿好军装,整理好军容,拿起武器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来到哨位站岗。下岗后回到宿舍,把枪放到枪架上,然后在宿舍里转转看看,给蹬被子的战士盖盖被子,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
  自从军区机关三位干部来到连队,战士们就开始对他们的身份猜测起来:三位老战士入伍早、资格老、年纪大,不可能是一般干部,很可能是大首长。几天前军区《前卫报》刊登过,军区党代会通过干部下连当兵的决议,军区司令员杨得志、政治部主任李耀文、干部部部长陈美藻表态要尽快下连当兵,可是不知道到了哪个部队的连队。还有好奇心强的战士,到团俱乐部找毛泽东接见济南军区党代会的合影照片查对。照片上毛泽东左侧有一位身穿夏常服的首长是杨得志司令员。可照片太小,看不清楚,但感觉连队里的杨绍起很像杨得志。
  四班班长尹必辉想起在《解放军画报》上曾见过杨得志的照片。于是,他到团俱乐部一本一本地翻看《解放军画报》,终于找到那期画报,封面是在南京军事学院战役系学习的杨得志上将和孙继光中将研究学习问题时的彩色照片,这张照片大而清晰,杨得志身穿将军服,佩戴上将肩章。照片文字证实在四班下连当兵的杨绍起正是军区司令员杨得志上将。他赶紧回到连里,对六班班长向运华悄悄地说:“我看《解放军画报》了,杨绍起就是军区司令员杨得志上将!”向运华马上接过话:“在我们六班的就是军区政治部主任李耀文和军区干部部部长陈美藻。咱们班有当兵的将军!”他们深感光荣且责任重大。
  三位首长下到连队就融入到连队全部生活,打扫卫生,参加劳动,平整训练场。他们和战士打成一片,事事抢着干。和战士在一个饭桌吃饭,战士吃啥,他们吃啥。炊事班的同志在他们饭桌上加盘炒肉丝、炒鸡蛋,他们分给大家吃。给他们一人端上一碗面条,他们谢绝了,杨得志司令员和蔼地对连队司务长说:“和同志们吃一样的饭菜就好,不要加菜。”他们严格遵守条例条令和各项规章制度,早上起床号一响就马上起床整理床铺,准备集合出早操;熄灯后马上就寝;有事向排长、向班长请销假,和战士一样服从班长、排长、连首长的管理和领导。经过一段时间,时机已成熟,可以向大家公开三位同志的身份了。于是,全营召开军人大会,营首长激动地向全营指战员宣布:“军区杨得志司令员、政治部李耀文主任、干部部陈美藻部长来到咱们九团二营,现在就在咱们六连下连当兵。”营首长的话使士兵们先是一惊,瞬间大家沸腾起来,鼓掌表示欢迎。三位将军起立立正,他们身穿士兵服装,面部晒得黑黝黝,显得格外健康精神。他们身上没有一点儿官架子,除了年岁大些外,真是标准的战士。他们以标准的军人姿态向同志们敬礼。   杨得志走上讲台向同志们招手敬礼。当会场平静下来,他说:“谢谢同志们欢迎我们几个老兵。”会场上响起欢笑声,他接着说,“你们不要笑,我们的确是老兵。前天我去理发,理发员打趣地对我说‘你的胡子这么多,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老兵’。咱们的军长、师长指示,让我来和大家说几句话,我今天就来执行这个指示”。会场上又响起一阵笑声,他又接着说,“刚才教导员也介绍了我们的职务,大家一定想知道,我们刚来时为什么没有向同志们介绍我们的职务呢?不是为了保密,是怕同志们知道了拘束,怕同志们听说司令员当兵,班长不敢管理上将。现在好了,我们都熟悉了,大家非常亲密。就是知道我是司令员也不拘束了,你们看我这个司令员和你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如果不一样,就是我的年龄比你们大,军龄比你们长,我们人民军队的官兵关系永远是平等的,这是由我军的本质决定的,我们三个人下连队来,任务就是当兵,克服‘五气’(指官气、阔气、暮气、骄气、娇气),向同志们学习,当好一个兵。”杨得志的讲话贴近战士,赢得全营指战员一次又一次热烈的掌声,他讲完话,举起右手向全营同志敬礼。
  训练、考核
  六连是个全训连队,训练任务重、科目多、难度大。三位将军到了连队,就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他们身背冲锋枪,腰挎弹药,头戴伪装草帽在训练场上和年轻战士一起摸爬滚打,不甘落后。
  初秋的徐州,仍是烈日炎炎。一天,一支全副武装的解放军队伍行进在已经收割完庄稼的田野里。突然他们奔跑起来,跑向一道弯曲的堑壕,跳进堑壕里面隐蔽起来。指挥员发出响亮的命令:“做好战斗准备!”战士们持枪站立,继而趴在堑壕边沿。“冲击前进!”随着命令战士们如猛虎跃出堑壕,向“敌人”冲去,时而直身前进,时而曲身前进,时而匍匐前进,最后冲向终点。半天时间里,他们要在700米距离内反复训练八九次。接着,指挥员又发出命令:“敌人使用化学武器,戴防毒面具!”战士们迅速从挎包里掏出防毒面具戴在头上,向前冲击“消灭”目标。由于戴上防毒面具后令呼吸不通进仃射击训练畅,到达终点时,将军和士兵们满脸是汗,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服和帽檐。杨得志学习战术,技术熟练,一招一式准确、利索、到位。夜间射击训练,他给战士讲射击要领,爆破训练,给战士们做示范。
  上级对六连进行全能射手实弹射击考核,在多种兵器射击考核中,三位将军都获得优秀成绩。其中,杨得志的成绩最好。
  有位战士写了一首诗歌赞扬他:
  我和上将上靶场,一同趴在靶台上。
  我是战士天天练,将军成年不摸枪。
  嘴里不说心里想,成绩一定比他强。
  将军这时在瞄准,我在一旁细端详。
  姿势正确动作快,一举一动全在行。
  时间刚过五秒钟,就把子弹推上膛。
  只听射击命令下,将军枪声连珠响。
  枪枪不落目标外,发发命中靶中央。
  又惊又喜忙叫好,老将武艺比咱强。
  这个战士用通俗生动的语言,写出了自己朴实真挚的情感。连队干部、战士对杨得志的军事技术惊叹不已,当面向他请教:“老杨,你的枪法是怎么练出来的?你多年不摸枪,为什么枪还打得这么准?”杨得志淡淡地说:“我是个老兵,老兵的枪法都是在敌人的胸膛上练出来的,这种枪法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准确的。”
  每当训练休息时,战士们便围在杨得志身边,一起聊天、做游戏。他还表演“绝活”“硬功”“软功”。“绝活”就是用双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撑地做“铁牛耕地”俯卧撑,可以连续做几十个;“硬功”就是“叼手绢”,身体侧卧单手撑地,转身扭头用牙叼起地上的手绢;“软功”是“长子过矮子”,就是双手五指相对,相对的中指从相对的食指下面过去,而其他相对的手指不分离。全连战士,没有一个人能模仿做下来这些动作。
  一天的训练结束,连队返回营房,将军和士兵一起拆卸、擦拭枪支,枪支被擦得油光锃亮。班长检查合格后,将军和士兵把枪整齐地摆放在枪架上。
  学习、表演
  连队每天有40分钟的读报学习时间,以班为单位进行。报纸有《前卫报》《解放军报》等。通过读报,战士们能够了解国际、国内军事,提高政治觉悟和思想水平。陈美藻下连当兵后就成了班上的读报战士,每天给全班战士读报。读完报,战士就要求他讲长征的故事。陈美藻就给他们讲长征的原因,为什么有红军三次爬雪山、三次过草地,长征为什么能胜利;还给他们讲六十八军的光荣历史,讲二。三师在抗美援朝金城战役中英勇作战的事迹,讲六。九团是怎么消灭李承晚伪军王牌部队的。
  临近国庆节,营区节日气氛格外浓厚。国庆节晚上,军区文工团要在团里进行慰问演出;10月2日连里举行国庆晚会,三位将军要和战士们同台演出,一起表演节目。听说八一电影制片厂来团拍摄将军当兵的纪录片,还要拍晚会现场。全团上下欢欣鼓舞,六连的战士更是喜笑颜开,换干净衣服,理发整容。六班班长向运华头发长了,但节前事情多、工作忙,没有时间去排队理发,心里十分着急。李耀文主任拿起理发推子,给他穿上披布,动手给他理发,战士们都惊喜地看着。向运华理完发,对着镜子一照,连声说:“理得好!理得好!”在一旁看的战士也齐声称赞。于是六连战士排起了小长队,等着李耀文给理发。李耀文理完一个又一个……这着实让其他连的战士羡慕,记者拍下了这一刻。多年后,军区老干部看着这张照片说,“在表现官兵关系这个题材的照片中,将军给战士理发是第一次看到”。
  10月2日,连里国庆文艺晚会开始了。在热烈的掌声中,杨得志表演节目,唱起湖南家乡小调《刘海砍樵》。会场上掌声雷动,杨得志一次又一次返场,唱了四五次。陈美藻唱了红军时期的歌曲。李耀文表演了二胡独奏。三位将军的表演给全连同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将军下连当兵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士兵生活结束了,全连同志眼含热泪欢送将军。当时中央和多个地方媒体报道了这条消息,八一电影制片厂将其拍摄成纪录片《将军当兵》,同时,《解放军报》和《八一》杂志也发表了专论。
  1958年12月,全军政工会议在广州召开,毛泽东在接见出席会议的同志时对济南军区将军下连当兵予以了肯定和表扬。 (编辑 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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