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鼓戏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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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上大衣。
  戴上手套。
  缠上围巾。
  还得戴上孙悟空面具,再加一顶重重的防寒帽。
  这下好了,浑身上下全部包藏起来,只剩面具的空眼眶露着两只亮闪闪的眼珠子。
  狐狸妈妈打量着小狐狸,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妈,我要出发了!”
  “别急——路上碰到猎人怎么办?”
  “远远躲开。”
  “碰到樵夫呢?”
  “蹲下去,装作系鞋带。”
  “怎么过蛇王沟?”
  “蛇王在冬眠呢。”
  “怎么过瑶寨?”
  “瑶寨狗多,不能进寨子。妈,我要走了,怕去迟了。”
  “还早呢,戏要唱到半夜呢!到了西峒镇上,能不能钻小胡同?”
  “不能,小胡同里的狗特别凶,从大街上走就没事。”
  “看戏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不能往人堆里挤,会挤掉帽子的——我走了!”
  “走喽嗬!行喽嗬!小狐狸去看戏喽嗬!”
  嘭,一个穿戴严实的瑶家人从石头后面跳出来,拿鸟铳指着小狐狸,枪口黑洞洞的。
  “不许动!”
  小狐狸慌忙往草丛里钻。
  “小狐狸,你看我是谁?”
  瑶家人摘下帽子,摘下面具,露出毛茸茸的短耳朵、小小的眼睛和大大的鼻子,原来是熊。
  熊说:“我带你去看戏吧,你妈不放心。”
  小狐狸指着家的方向,理直气壮地说:“就是我妈让我下山的。”
  横穿了蛇王沟,绕过了瑶寨。
  路上碰到一个樵夫,挑着柴。熊和小狐狸让到路边。小狐狸紧张极了,可是樵夫只顾赶路,根本没有抬眼看人。
  熊和小狐狸继续赶路。
  他们仿佛听见“咕咚”一声响,齐齐回头,太阳被山吞下去了,就像魔术师吞下一个火球,从口中往外喷火光呢。
  他们来到谷口。谷口上空横着一道长长的样子奇怪的桥。
  来到桥中央,熊坐下来,叼上一支烟,对小狐狸说:“等天黑再走,免得让人认出来。”
  小狐狸趴在桥边上观察小镇。小镇躺在河边,黑瓦灰墙,仿佛一只大水獭。
  连接村庄和小镇的道路上,三五成群的人们正往小镇走去。
  “都是去看花鼓戏的。”熊指着一个拄杖独行的老人说,“瞧,那个老头子是白公殿坳子里的老赤麂装的!”
  小狐狸也使劲儿看:那个老人腿那么僵硬,脑袋那么小,更像是直立的麂子。
  熊又说:“老赤麂年年去看花鼓戏。哎,你妈妈怎么不来?”
  小狐狸嘟哝着说:“她的病还没好……”
  小狐狸和熊过了桥,下到山脚,上了大路。
  前方,七八个人打着三四把手电,一边说笑一边走。
  有一个声音捏着嗓子唱道:“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呀!”
  一个洪亮的声音应道:“你把我比作什么人?”……
  “走喽嗬——行喽嗬——”大家齐声唱起来。小狐狸情不自禁跟着唱。
  不一会儿,那群人走远了。天上出现几颗稀疏的星,田野如同一片黑色的水面,前方的小镇像是浮在波涛里。
  熊要考一考小狐狸,就问:“刘海很笨,你知道吗?”
  小狐狸很意外:“为什么?”
  熊说:“刘海问胡大姐是谁,胡大姐是这么答的: 父亲名叫胡九尾,母亲黎氏我娘亲。她说得明明白白,父亲姓胡,母亲姓黎,就是狐狸嘛,刘海却想不到。”
  “哈!”小狐狸隔着衣服摸一下系在腰间的尾巴,“刘海真笨!”
  走了几步,熊说:“希望胡大姐和刘海生下的宝宝,不要像爸爸那么笨。”
  小狐狸张开双臂将熊拦住,认真地问:“宝宝是生下来的?怎么生?”
  熊说:“去问你妈妈啊。”
  “我问了,她说宝宝是土里长出来的,就像蘑菇那样。”
  “那就是从土里长出来的。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不告诉就不告诉!”
  前方传来隐约的唢呐声。来到村口,连梆子和锣鼓的声音也能听见了。
  熊赶上小狐狸,拉起他的手:“小心叫人认出来,看不成戏。”
  小狐狸有些紧张,脚步放轻了。可是石板年久日深,像老人的牙齿一样松动了,在熊沉重的脚步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熊说:“人都看戏去了,花鼓戏一年才有一次。”
  过了一个牌坊,他们看到一户人家大门开着,门楣正中挂着一把香草,两边还有大红灯笼。
  小狐狸奇怪地看了看:“这家有人。”
  “这户人家有孕妇,香草是用来辟邪的。陌生人可不能随便进去。”
  戏坪子在村南面,有四五亩田那么宽,密密匝匝挤满人,前面的人坐着,后面的人站着,再后面的人就站在凳子上、桌子上,有几个小孩骑在大人脖子上。
  突然,一个高得出奇的人从后面拉住小狐狸和熊,低头说:“你们也来了!到屋檐底下去,在那里看得到。”
  小狐狸闻到了公鹿的气息,可是他的角怎么不见了?
  小狐狸问公鹿:“你不会为了看花鼓戏把角锯掉吧?”
  公鹿说:“每年春天,我的角就自动脱落,正好来看戏。要不然可没法扮人。”
  熊说:“现在你也不像,谁像你这么高。”
  公鹿说:“夜里嘛,我坐在这里人家不会注意。”
  熊说:“白天呢?”
  公鹿说:“白天我披件大衣,脖子缩一缩,膝盖弯一弯,人看不出来……小狐狸呢?”
  熊四下看,小狐狸不见了!
  唢呐吹呀吹。
  梆子敲呀敲。
  二胡拉呀拉。
  锣鼓嘭嘭嗵嗵地打。   花鼓戏演得正热闹,熊在外围寻人,看不成戏,十分窝火。这个小狐狸,跑哪儿了?
  戏坪子边缘的草垛上坐着几个小孩。熊过去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穿得厚厚的,戴着孙悟空面具?”一个小孩说:“没看见!”一个小孩竟然往熊头上撒了一把草。
  熊气恼地靠在一棵树下。突然,他头顶一凉,帽子没有了!树干上一个戴着孙悟空面具的男孩正拿着他的帽子。可那不是小狐狸,抓帽子的那只毛绒绒的手,是猴爪子。
  熊低声命令道:“帽子还给我!”
  猴子嘻嘻笑着:“你上树我就还你!”
  熊说:“你尾巴露出来了!”
  猴子回头看自己的屁股,熊猛一伸手夺回帽子,说:“要是你看到小狐狸,就告诉他熊在找他。”
  猴子说:“我先前看到他了,他想到前面去看戏,从人家凳子底下钻进去了。”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假的!真的!”
  猴子怪笑着,爬到高处去了。
  突然,有人嚷道:“《刘海砍樵》!要演压轴戏了!”
  熊赶紧挤过去,见有一张桌上还可以站一个人,就说:“让我上去好不好?”
  桌上站着一个男孩和他的父亲。男孩的父亲说:“上来上来——”
  男孩看着熊,奇怪地问:“山里人身上这么多毛?”
  熊说:“我穿了毛衣。”
  男孩又说:“听说山里的动物会装成人下山来。”
  熊说:“我也听人这么说,所以才带上鸟铳。”
  这时,全场气氛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打瞌睡的被叫醒了,坐着的都挺直腰,站着的换了一只脚,离场的急急回来了。
  当当当当当当!胡秀英踏着清脆的响板声,用两把折扇遮着脸出场了。她的衣裳多美呀,走路的动作那么好看,就像一朵桃花在柔波上飘荡。她来到戏台中央,从扇子后面露出洁白如玉的脸,一双俊美的大眼睛左右一扫。
  熊想,世上竟有这么美丽的人,恐怕连天仙也比不上吧。
  戏越来越有看头……熊嘴角流着口水,把小狐狸忘得一干二净。
  几经周折,胡秀英和刘海终于结成了夫妻,开始唱人人会唱的比古调。刘海叫“胡大姐”的时候,全场男子都同声叫;胡秀英应一声“哎”,全场女子都同声应。刘海和胡大姐不仅不恼,反而打着手势,鼓动大家一起唱,两个人的对子戏变成了上千人的对山歌。这样的时刻,大家等了整整一年,过了今夜,那就要明年此时才有这样的场面啦。
  有人在戳熊的屁股,熊跟大伙儿唱比古调,没理会。那人又拽熊的鸟铳。熊惊了一下,低头看到公鹿。
  公鹿说:“你不去找人,在这里看戏!”
  熊跳下桌子说:“我找了好久,找不到……”
  公鹿说:“快回去,戏散场了,他会去找我们的。”
  熊和公鹿回到石碾子那儿,戏正好唱完,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像决堤的潮水一样向四方扩散,场面混乱不堪:“三三——你在哪里——”“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喽嗬嗬!”“我在这里——” “你把我比作什么人喽嗬嗬!”“走喽嗬!”“娘——娘——”“行喽嗬!”……
  人群渐渐变松,变稀,小狐狸却不见回来。熊急起来,把双手拢在嘴前叫道:“小狐——”公鹿及时撞一下熊的肩,没让他把那个“狸”字嚷出来。熊停了一下,又叫道:“胡家的小孩子,你在哪里?”
  一个拄拐杖的老人来到檐下,低声说:“你们在找小狐狸吗?我看到过他。”来者正是老赤麂。
  熊赶紧问:“他在哪里?”
  老赤麂说:“我看到他的时候,戏才开始演。”
  熊哼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又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来到屋檐下,呼哧呼哧地对熊说:“我是野猪,听猴子说,你在找小狐狸?”
  熊说:“他跟我一起来的,我要带他一起回去。”
  公鹿说:“再等一等吧。”
  老赤麂说:“小狐狸机灵得很,不用担心。”
  熊说:“你们先走吧,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太打眼了。”
  老赤麂和野猪结伴走了。
  熊对公鹿说:“你也走吧。”
  公鹿说:“我怎么能走?我们找找看,也许他在哪个角落里睡着了。”
  熊和公鹿绕着戏坪子找了一圈。
  公鹿说:“这个小东西……也许他一个人先走了。”
  熊非常懊恼:“早晓得不带他来好 了……不带他来嘛,他又可怜,没有父亲的孩子……”
  两人离开戏坪子,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街上。夜是那么寂静,街道变成一个巨大的吸音器,脚步声,石板摇动声,衣服摩擦声,刚刚发出就被迅速吸走,叫人心里空空的。
  前方是街道拐角,牌坊那方传来鞭炮声,噼哩叭啦,十分热闹,惹得村里的狗也叫起来。
  他们加快脚步,拐过街角,只见那户挂红灯笼的人家门前铺满了红红的鞭炮屑。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那么灿烂,那么幸福。
  “这户人家生宝宝了!你听,宝宝哭得多带劲!”
  他们走过去,熊说:“恭喜恭喜!你们家的宝宝有大福气呢,年年生日演花鼓戏!”
  小伙子憨厚地笑着:“谢谢!你们是……”
  熊高声说:“我们是山里人,来看戏的,连夜回去。”熊的嗓门那么大,几乎把屋檐上的瓦给震下来。
  公鹿说:“别见怪啊,我们山里人平时说话嗓门就大。”
  公鹿拉一下熊,示意他快走。
  来到村口小石桥,熊在桥栏上坐下:“歇一下吧。”
  公鹿不乐意:“追小狐狸要紧。”
  熊不紧不慢地说:“要是追得上,老赤麂和野猪早就追上了。”
  公鹿试探地问:“你是说小狐狸还在村里?”
  熊说:“你的鼻子干什么的?我在那家门前嗅到了小狐狸的气息——我敢打赌,小狐狸在那儿待过。”
  公鹿恍然大悟:“你说话声音那么大,是不是怀疑小狐狸还在附近?”   熊点点头。
  街上传来石板响声,紧接着,小狐狸出现了。看到熊和公鹿,他很高兴:“哈,你们在等我!”
  公鹿问:“你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
  “我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小狐狸兴奋地说。
  “我在人缝里挤来挤去,听到一个人说,牌坊那户人家今晚生宝宝,我就溜到他们家去看稀奇。宝宝怎么生下来的我全知道了!”
  熊插话说:“小狐狸,你是不是听到我叫嚷了?我就知道你在那儿。”
  小狐狸说:“听到了就听到了,有什么了不起。”
  “你还生我的气?说实话,宝宝怎么生下来的,我可没看过……”
  小狐狸说:“我不生你的气啦,我们快走吧!”
  他们穿过田野,来到谷口,上了桥。
  对面有黑影往这边移动,那是——老赤麂和野猪,还有狐狸妈妈!
  “妈妈!”
  狐狸妈妈迎住儿子,埋怨说:“你跑什么,这么黑,脚下看不见。”
  “妈……妈妈……”小狐狸扑在妈妈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
  “怎么啦?”狐狸妈妈有些奇怪。
  公鹿说:“我们看戏的时候,他跑去看人家生宝宝,我们没责备他,他没出事就万幸了。”
  熊补充说:“他躲在窗外偷看,没被人发现。”
  狐狸妈妈放了心,笑着问:“儿子,你看见什么啦?”
  小狐狸说:“妈妈,生宝宝好痛…… 你以前生我是不是也很痛?”
  “那当然——不过很幸福,很幸福……”
  “妈妈,我以后要对你很好,很听你的话。”
  熊问狐狸妈妈:“你怎么来了?”
  狐狸妈妈说:“我身体不好,本来不想下山,又不放心小狐狸……我走到前面山梁遇到老赤麂和野猪,听说小狐狸不见了,可急坏了。”
  老赤麂很为狐狸妈妈遗憾:“今年的《刘海砍樵》特别好看,可惜你没看到。”
  公鹿说:“明年还能看呀,他们演得好,明年肯定还请他们。”
  小狐狸央求妈妈说:“明年我们一起下山看戏好不好?今年我也没有看到。”
  狐狸妈妈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好啊,明年一起下山看戏。”
  小狐狸开心地唱起来:“走喽嗬!行喽嗬!走喽嗬!行喽嗬!”
  熊和公鹿也跟着一起唱:“走喽嗬!行喽嗬!走喽嗬!行喽嗬!”
  沉睡的山谷被吵醒了,发出了阵阵回音:走喽嗬……行喽嗬……喽嗬喽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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