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腾格里沙漠寻找自己的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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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河低垂,仿佛坐着太空船钻进了宇宙,星星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竟然能看到火星,闪着幽灵般醉人的红光。不知谁放起了老歌,时光凝固了。我是我,又不是我。
  决定去参加“博乐宝杯穿越沙漠挑战赛”,只是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会有三天没有手机信号。那时正是工作上的烦闷期,人在这种时候便会生出逃避之心,这句话如让久闷山洞的困兽发现了一丝来自不同世界的光亮。
  腾格里沙漠是中国第四大沙漠,地跨内蒙古、甘肃和宁夏三个省区,西南是甘肃武威市,东南靠宁夏中卫市,东北则是内蒙古阿拉善左旗。东南部的沙坡头,传说曾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腾格里”是蒙语,意为天,也含有辽阔、无垠之意。
  只消越过第一个沙丘,便不难感受到其辽阔。放眼望去,只有高大浑圆的沙山,沙山之外,还是沙山,重重叠叠,幻影一般。据说经过上万年的固化,大部分沙山的形状和位置很少发生改变,本地人通过沙山就能判断方位,如同城里人看街道路牌。但对于初涉者,沙漠只是一座巨大的镜宫,无论向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使人迷幻的景象,每踏出一步,都仿佛是向着某个巨大的黑洞前行,而回头去看,来时路已然看不到了。
  第一日路程长达30公里。吵吵闹闹的头几个小时过去后,队伍很快安静了,最初的好奇与兴奋很快被脚上的水泡和后悔装得太重的背包所替代。我们组共14人,抽到的队名叫“雄狮”。大家信誓旦旦要拿第一,只有我调侃了一句:可是狮子并不能在沙漠里生活啊!没想到一语成谶,正式徒步不到一小时,队伍就散了。沙漠行进,走一步,退半步,再加上负重,拼尽全力走了一个小时,看看距离,只有可怜的3公里。不少人克制不住想坐下休息,但被队友用登山杖拖着,勉强前行。
  初夏的阳光下,一片寂静的枯黄。偶尔有巴掌大小的蜥蜴在沙面上穿梭,背上一道醒目的红线似在警告:别靠近,我有毒!此外,最容易见到的活物就是俗称为屎克螂的蜣螂,小头,细腿,大肚皮,寻到一处阴影,四肢便跳舞似的划扫沙粒,把自己埋起来,只留下半个屁股在沙面上,十分可笑。后来才发现,原来只需刨掉顶层的浮沙,便是凉沙,温差最大可达十余度。于是再休息时,大家便会帮不耐热的队友刨出个凉沙坑,坐在其中解暑。偶尔我会觉得我们也是一队蜣螂,只是不能把头扎进沙子只留屁股在外面晒太阳。
  脱离大部队太久时,教练就爬上较高的沙丘找寻方向。野外生存的每一个选择,多少都带有点哲学意味:是团队整体行进,还是战略性减员以保证名次?是多带些给养,还是尽量轻装以节省体力?是选择较少休息、匀速行进的战略,还是选择休息加变速行走的方法?是选择坡度平缓但距离远的路线,还是距离较短但耗费更多体力的翻山路线?每一个选择,都非此即彼,无法折中。
  为了找点乐趣,我开始观察沙面上的鞋印。有的是田字格,有的是之字型,我喜欢一对雪花形的脚印。其主人多走在距离大部队半米左右的位置,因少有人走,沙面较为坚实。但这只是在平缓沙面上,翻越沙丘时,则要踩着前人脚印形成的“台阶”,才能避免滑下坡去。
  在狂风中攀爬沙峰最为艰难。大风在几秒内便将前人踩出的“台阶”填平,每个人都需独自“开路”。抵达峰顶的最后一米,一堵沙墙排山倒海地迎面扑来,人完全无处借力,只有深深低下头去,屏住呼吸,手足并用,任沙粒从领口直灌进前胸后背。神奇的是,一站上刀锋般的沙峰顶端,风就立刻消失了。远望去,沙线连绵直到天际,一片温柔祥和。
  大风这样刮,却也没有凉意,汗还没跑出皮肤就消失了,嘴唇干烈如树皮也不能舔,因为未及舔湿水分就蒸发了。一次,走在前面的一个队员突然摇晃起来,被两边的人立刻架住才没有硬生生倒地。医疗车过山车似的从远处奔来,医生没怎么看就知道是中暑了,补水,遮阳,喝葡萄糖水,吸氧。有人走得太疾呕吐起来,有人全脚起泡只得赤脚,还有人因帮忙背负了太多背包双肩磨肿了。面对自然,单个人类不如一棵小草。
  湖水都是不期而至。越过一个沙峰,毫无征兆地,远远现出了一片温柔的镜面,几座人类的小屋散落在旁,不成林的沙枣树歪歪扭扭,树干呈死亡般的灰白,有的直立,有的倒地,头一眼看去仿佛是棵死树,仔细观察,细小的几抹绿色中暗藏着生机。曾见到一株结果的沙枣,枣粒鲜红,看起来饱满鲜嫩,一尝却如同微微加了些糖的木屑,吃过觉得自己也成了一种吸食植物汁液的昆虫。
  因为要靠净化湖水补给水分,我们都是在湖边安营扎寨。据统计,整个腾格里沙漠有251个有水的湖盆,有淡水湖,有咸水湖,还有半咸半淡的湖,另有200多个无水的草湖。
  最美的名为天鹅湖,是腾格里最大的淡水湖。每年3月和9月,成群的天鹅将此作为长途迁徙的中转站,黄沙白鹅,是不多见的胜景,此时却不是季节,湖面上只有些野鸭,倒是湖边密密麻麻的野花活力十足,宽大簇生的绿叶,中心一枝鸢尾紫色大花,名叫马蔺花。
  湖边沙地,与别处不同。湖水蒸腾,为它蒙上了一层特制的硬壳,极易行走。每日这段临近终点的行程,是对一整日周身疲惫的安抚。不只一次,因必须停下休整,我们组成了沙海中唯一的队伍。放眼望去,除了沙坡,就是沙窝,蒸腾而起的热浪,更加重了与世隔绝的荒芜感。阳光争分夺秒地从体内索取水分,每呼吸一次,都仿佛在与它抢夺自己的灵魂。
  惬意的只有夜晚。帐篷不大,却是双人间,两个人几乎要相拥而眠。余晖一散尽,沙中的热气随即消失。白天湖边蚊子成群,嘴尖身壮,以集团军的规模扑向任何一个入侵者,此刻也清了场。有人喊:看,星星!懒得穿衣服,裹着睡袋把脑袋从帐篷缝隙中钻出去。
  银河低垂,仿佛坐着太空船钻进了宇宙,星星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竟然能看到火星,闪着幽灵般醉人的红光。不知谁放起了老歌,时光凝固了。我是我,又不是我。那是种异常沉稳而寂静的心情。
  最后一日,日上三竿,教练的军用手表显示:气温摄氏41度。沙面上尽是被晒死的蜣螂尸体,静静地仰着漆黑的大肚。将两名伤员送上医疗车后,我们默默前行。名次是没有了,甚至能否在规定时间抵达营地也未可知。早已没力气鼓劲儿,体力强的轮换扛旗,不时有意将旗遮在体弱队员身后制造一丝微不足道的阴凉。我走在一个被搀扶的队员身旁,小声喊着“呼气”“吸气”,帮她控制呼吸,延缓身体极限的到来。
  标志终点的彩旗在攀上最后一个沙丘顶时,渐渐浮现。为使穿沙挑战不沦落为旅游观光,组委会制订了规则,每日营地均有关门时间。关门后抵达的队伍没有成绩、并扣比赛积分。我们这队老弱病残,终于在关门前两分钟,歪歪斜斜地站在了营地大门口。
  没有成就感,只有完成使命的安然。烈日下,一步一步,只能依靠自己麻木的双腿和肿痛的脚,仿佛时刻在提示着人的软弱与局限。但每前进一步,肉体又会自我强化一点,这点力量,刚好激励了时刻打算败去的精神:再走几步吧,还能走几步,就几步。坚持跑步的村上春树用了个奇妙的比喻形容这种感觉:“就好比打开冰箱,只用里面剩余的东西,利利索索地烹调出随意的、不无巧妙之处的菜肴来。哪怕只有苹果、洋葱、乳酪和梅子干,也不吐怨言。手头上能有点东西,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那一刻,好像有B612星球的小王子来到身边,微笑地轻声说: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藏着一口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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