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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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宁静的夏夜,在一场馨香的美梦中被一声突兀的鸡鸣惊醒。睁开双眼望着月光皎洁的窗外,启明星业已在天幕上闪着金光。随之传来的,还有窗外一阵霍霍的磨刀声。我起身趴在靠床的窗沿上,看到赤膊的父亲正蹲在水井旁边磨镰刀,他的脚边有三把磨好的镰刀,刀刃在月色的映衬下寒光乍现;父亲身上的肌肉凹凸紧致、块块分明,尽显粗犷黝黑的雄性之美。不用说,今天又要下地割麦了。我非常不悦地躺下来,继续寻找梦里的甜蜜与闲适。

  “起床吧,一会儿下地割麦子,今天要把公路旁边的那块3畝小麦全部割完。”父亲磨完镰刀走到我的床前,兴致勃勃地招呼我起床。

  母亲将饭菜端上桌后,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叮嘱狼吞虎咽的父亲:“孩子年龄小,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农活儿能干多少干多少,千万别让他累伤了腰。”父亲哧溜哧溜地喝稀饭,吧嗒吧嗒地啃馒头,对母亲给予我的“溺爱”不置可否。

2


  来到地头,父亲递给我一把“最为锋利”的镰刀,说:“你从左边割,一趟割6垄;我从右边割,一直割到右边地界,咱爷俩争取在天黑之前,把3亩小麦全部割完。”
  割了大约半个小时,我就招架不住了——腰酸背痛头发昏,掌心磨出好几个水泡,遂起身用镰刀刀柄捶打腰背,背上的衣衫在汗水的浸润下,早已和皮肤黏成一片。父亲依旧弯腰刈麦,速度仍然惊人,毫无停歇之意。我放下镰刀悄悄走到地头喝水。这么一大桶温开水,足有20斤重,透过白色的塑料桶,能够看到温开水的颜色是橘黄色的,这是母亲为了犒劳我们,特意在水里加了3块钱一包的橘子粉的原因。我一通狂饮后,又拿出一根用笼布包裹的黄瓜充饥。坐在板车上面,我一边顶着毒辣的太阳,一边望着漫无边际的麦海暗自思忖:麦子几时才能割完?酷夏何时才能过去?我要长到几岁才能脱离这块贫瘠的土地,飞往更为遥远而未知的世界呢?

  烈日当头的时候,3亩小麦已经割了一半,我也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手上磨破的水泡流出了黏稠的浓水,麦茬穿透布鞋鞋帮划破了我脚踝处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塑料桶里的橘子水也已所剩无几,黄瓜早被啃噬一空。

3


  日上三竿时,母亲终于送饭来了。
  我像打了鸡血一般奔到地头,迫不及待地扒开她胳膊上挎的竹篮,看里面有什么美肴可以充饥。父亲放下手里的镰刀也缓缓走来,他蹲在地头的小溪边一边洗手,一边祥林嫂似的挖苦道:“干活能像吃饭这么积极就好了。”起身后又指着麦地向母亲告状,“你看他,半天干了多少活?”
  母亲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说:“他才多大的孩子?农活儿要慢慢学,一口吃不成胖子。”当母亲看到我掌心里的血泡时,竟泣不成声地同父亲大吵起来。母亲哭天喊地地骂:“难道儿子不是你亲生的吗?你怎么这么狠心?孩子能像你一样皮糙肉厚吗?”
  吃饭是我“磨洋工”的绝佳时机,饭菜好坏姑且不谈,但我吃得极其认真——总得让人吃饱吧?总要细嚼慢咽吧?细嚼慢咽是需要足够长的时间的,狼吞虎咽容易吃坏肠胃,吃坏了肠胃还怎么干活?所以,当父亲吃完饭又下地割了一支烟工夫的小麦后,我还理所当然地坐在地头优哉游哉地享用午餐。
  等我酒足饭饱,父母也将余下的麦子割完了。

4


  割完了麦子并非干完了今天的活儿,用板车将小麦运到场院上,也是一件耗时费力的苦差事。
  运送小麦的前提是将小麦装车,而装车又分“抱”“压”“踩”“刹”四个步骤。首先,我们要把割下的小麦一点点地抱到板车上,将麦穗朝里、秸秆朝外沿着板车中心和四围码放整齐;其次,要像盖房砌墙一样,再将更多的小麦抱到板车上,仿照第一步的办法依次往上堆垒,每一步都要摆齐压实;再次,待车上的小麦垒到了过人的高度,我则走到板车前头将把手按下去,让车保持前后平衡。母亲会踩着车框借力跃上板车,站在已经装好的麦子上开始“踩车”。父亲用钢叉一点点地将地上的麦子甩到板车上后,由母亲码匀压实,“踩车”的目的是防止麦子滑落;最后,当满满当当一车小麦装好以后,父亲要将一端系在车尾处的绳索绕过如山高的小麦用力甩到车头处,再将甩至车头的绳索端头于车把两端扎实系紧。装车是个技术活,由于新割的小麦麦穗沉甸而秸秆软滑,如果车子装不好的话,就无法顺利地将小麦运到场院上。繁忙的午收时节,常常看到有人因为抢时赶工而仓促装车,导致半路“车倒麦落”的惨况,前功尽弃、耗时费力不说,还会引得乡民嘲笑。
  我们把一车小麦装好捆牢之后,父亲先将“踩车”的母亲扶下来,然后接过我手里的车把,再往肩上套上牵绳就开始拉车运送了。父亲前头拉车,我和母亲并排站在板车后面用力推车,车子走到地头的土路上时,回头方才发现,天边早已夕阳西下,霞光满天。
  一车一车地运完了麦子,我们还要留在地里捡拾麦穗。等把麦穗捡拾完毕,天也已黑了下来。

5


  在一望无际的皖北平原,“打场”是对小麦进行脱粒的民间说法。将小麦运到场院上卸好摊平之后,父亲便给黄牛套上缰绳,他一手牵着牛绳,一手扬着鞭绳,指挥黄牛拉着石磙在麦子上转圈打场。待将麦穗上的籽粒碾压掉七成之后,父亲就把黄牛的缰绳卸下来,将牛拴在树荫下小憩。这个时候,他和母亲各自手握钢叉,将刚刚碾压的麦秸像炒菜一样翻转过来,并让其保持蓬松状态于烈日下暴晒半个小时,再给黄牛套上缰绳继续“打场”。等麦粒脱完之后,父亲和黄牛都已大汗淋漓。
  黄牛完成“打场”的使命后便可就地休息了,而父母与我却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我们用钢叉将已碾压蓬松的麦秸挑至场院旁边的空地上堆成草垛,被挑起的麦秸下面,一颗颗黄澄澄圆乎乎的麦粒赫然映入眼帘。等将麦秸堆好之后,我们再用木锨和扫帚将夹杂着麦糠的麦粒归拢成堆,之后我就可以休息了。而戴着草帽的父亲与顶着头巾的母亲,又要马不停蹄地开始另一番新的忙碌。
  父亲开始“扬场”。扬场,即是用木锨锄起麦粒往空中一扬,麦粒借着风力与麦糠分道扬镳。等扬出的麦粒堆到一定程度时,母亲会用扫帚轻轻拂去落在上面的麦糠,父亲扬着母亲扫着,这般动作协调有序贯穿始终。扬场同样是件苦差事——麦糠落进脸颊上、鼻孔中、脖颈里、腰窝间乃至胳膊大腿和前胸后背上,奇痒难忍。等麦粒全部扬完,父亲也变成了个大黑人儿。他用塑料薄膜将扬好的干净麦粒盖上,等翌日骄阳升起时再摊开暴晒。
  晒麦子的时候,我要在一旁负责全程看护——一是防止麻雀前来偷食;二是每隔半个小时,要用木锨将麦粒翻晒一遍。直到捏一颗麦粒放到嘴里嚼咬,听见“嘎嘣”一声脆响,看到浅黄色的麦皮下露出耀眼的粉白来,就说明麦粒可以归仓了。父亲在家已经清理好粮仓,母亲也已缝补完尼龙口袋,等到夕阳西下麦粒晒完最后一个太阳,他们就过来收装了。一家三口用木锨和扫帚将摊晒的麦粒归拢成堆后,我双手撑着尼龙口袋,父亲用木锨往口袋里锄装,母亲蹲在地上捡拾散落在地缝里的麦粒,三人有条不紊地为午收做着精细的收尾。
  天色擦黑时,才装完了所有的麦粒。看着一袋袋新收的粮食,心中的劳苦、身躯的疲惫以及对于父亲的怨怼,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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