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夏日的午后,当耀眼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枝桠投下星星点点光辉的时候,佳妍喜欢在能够避过日晒的林荫道上找个安静的角落看书,这里没有难耐的暑热,也没有喧嚣的人声。生活平和得如同一盘空白的录音带,没有任何波折地顺畅播放着宁静,偶尔让佳妍很期待一丝改变。所以,当那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时,佳妍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原本是讨厌热闹的人,所以佳妍才会拒绝和朋友一起去充满尖叫的篮球场观看球赛和帅哥,也懒得参与那些小女生之间的八卦讨论。她不是不期待爱情,只是她觉得那些过于张扬与浮躁的事物会打乱她生活的宁静,而那些看上去有着自信微笑的帅哥们,大概很难与她这样追求内心世界的女孩产生什么共鸣吧。佳妍的生活是自守而寂寞的,她也希望有个人可以真正走进她的世界来,或者把她吸引到他的世界去,但是这个人还没出现,她坚持宁缺毋滥。
但是此刻,在这宁静之中发出的响动却令她格外好奇,佳妍没有费力猜测那一丛茂密的树枝后面究竟是什么,她只是果断地走过去,将它们拨开让自己的视线通过。
他站在那里,眼睛里还满是血丝,左手紧握着拳头,同样惊讶又警觉地看着她。佳妍从未见过一个盛怒下眼光中仍透露出沉着的男孩,她不得不被他吸引住,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他:紧闭的嘴唇,坚毅的下巴,古铜色有光泽的皮肤,额前略显凌乱的发丝,上衣与裤脚的几处破损,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右手,手背上一道两寸长的伤口一直延伸至食指,鲜血正不停地滴下。
二
是不是这世界上的有些事、有些人,在相遇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确定了他们之间会发生的故事。命运把一个狼狈又骄傲的他呈现在她的眼前,她看到的却是他坚强后面隐约的负重。
他和她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钟,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突然迅速地将佳妍拉过自己的怀里,然后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巴。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令人来不及反应,佳妍感到自己似乎是在梦里一般,像一只呆住了的小鸟一样停在他的胸前。倘若他的右手也伸过来卡住自己的喉咙,那不是像电视里的劫持一样了吗?佳妍惊诧地想着,然而她却没有挣扎。第一次和一个异性如此靠近,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被他拉到怀里,她的脸贴到他的胸前的那一刻,那股强烈的体温传来,令她完全忘记了害怕。
树丛外两米之遥的林荫道上走来了一群人,像是有十几个之多,他们一路跑来脚步杂乱,骂骂咧咧。其中一个人说道:“妈的,林凡这小子跑的还真快,明明见他跑到这边来,一眨眼就没了。”
佳妍这时明白过来了,他们要找的人就是他,但是她没有出声,也没有挣扎,甚至和他一样屏住呼吸。她在这样非常的境况下如此迅速地对他产生了好感,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大概因为他的流血的右手一直安静地垂在身边,他没有过多强迫她的意思,只是用左手把她揽进怀里象征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为的是防止她下意识地喊叫,而此刻她如果真的要逃,她猜他是不会阻止她的。佳妍抬起头,看了看那张有着坚毅下巴的脸,她看到的是一个磐石般不可动摇的侧脸,只见他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树丛,像一只随时准备暴起的猎豹。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每一秒都是那样难捱,外面的人正在争论下一步该怎么办,大概他们都追累了,或者他们也懂得穷寇莫追见好就收的道理,最终这群人决定撤退了。
听着那些脚步声渐行渐远,那只捂住佳妍嘴唇的手放下了,佳妍得以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离开了他的身体,并没有落荒而逃,而是转过身看着他。他的眼里还残存着几分肃杀之气,但面对眼前这个娇小却异常镇定安静的女孩,那个习惯性的“滚”字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一次,这个高傲得少年的心变得有些柔软,但是他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世界上有许多的无奈是除了当事人外的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阳光似乎变得更加刺眼,灼烧着他的伤口,而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个有着如水一样沉静目光的女孩,似乎可以给他另外一种疼痛。他所能做的,大概只是尽快逃离。
“你快点走开。”他低沉的声音命令道,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提问的机会。
佳妍没有在意他的粗暴,而是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微笑着对他说:“给你,很干净的,把伤口包一包吧,有助止血的。”声音不大,但是透着坚决。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不被这种状态下的他吓到的女孩,而且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柔弱,为什么那小小的身体里却好像有种令他无法拒绝的力量。他没有说话,接过了手帕。
佳妍满意地笑了,笑容很恬静,如同一朵香气淡雅的小小紫丁香。然后她转身离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
匆匆回到教室,坐回到自己的位子里,刚才的一切如梦一场。佳妍很想让自己的心尽快平静下来,可是她的右耳里却总是响起他那有力沉稳的心跳声,而她的脸颊,也仿佛还记得他的温度。如此意外的经历,这算是肌肤之亲了吗?佳妍这样想着,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大概男女之间的亲近如果是遇到了对的人,还真的会产生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吧。
“一个人傻笑什么呢?”一声清脆的喊声把佳妍拉回了现实里,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好朋友敏儿。
“你怎么没去看球呢?”佳妍故作没事地反问她。
“哎别提了,”敏儿两手一摊道:“你不知道啊,今天又校外的混混来闹事,闹到球场去了,好恐怖的。好像是比赛的一个队的主力帅哥抢了混混头子的女朋友,他们来报复的。十几个人围着主力打,后来连劝架的其他同学也打,简直嚣张透顶了,学校保安也都不知道死哪去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你猜怎么着”
现在的佳妍已经对打架这种以前她从来不关心的事情变得格外敏感,心里莫名地很焦虑。但是看到敏儿那一双上挑的眉毛,一副要吊她胃口的样子,她就知道此时自己越想知道她越要逗自己,于是干脆不去追问。
“呃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啊,”敏儿一脸的失望,这下她反倒要一吐为快了,只见她拉开架势,一副职业说书艺人的样子:“汝不欲知,偏要告与汝知。眼看着咱们学校的队员一个个被打翻在地,尤其那主力帅哥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在这危急关头,人群中闪出一人来。此人断喝一声,飞身混入战团,三拳两脚便撂倒几人,大有一多胜少的劲头,众人纷纷喊好。可谁承想一个混混打红了眼,嚓地一声突然抽出一把刀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疏忽抬手便挡,立时鲜血直流。见状不好,只听他大喝一声:‘你们要找就找我,与其他人无关’。然后又飞身逃离当场,其他流氓那肯罢休,立即尾随而去。至此球场之围已解。”演绎完了的敏儿长叹一口气,又凑到佳妍跟前,鼻尖几乎碰到佳妍的脸,神秘地说道:“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不想。”“好吧,我告诉你,那个人是咱们隔壁班的转学生林凡。”
“林凡……”佳妍回味着这个第二次听到的名字,她早已猜到是他,但是十分惊讶他竟然就在自己的隔壁班。
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敏儿摆摆手说:“哎,你肯定不知道,今天球场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更别提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走路都目不斜视的人了。其实要不是那次偶尔注意到他长得挺阳光的,大概我也不会注意到他,他太低调了,几乎什么活动也不参加,平时又腼腆又沉默,像个影子一样一声不响的。没想到这么深藏不漏”
佳妍看着敏儿一脸崇敬的样子微笑不语,只是心中起了莫名的疑惑:那就是中午在林荫道上遇到的男孩吗,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第一次,佳妍对一个异性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好奇。
四
男人与女人的接触会在身体里产生某些奇妙的化学变化,这是佳妍对于自己的改变能做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释,爱上一个人在特殊的环境下也许不是那么复杂的事,那种感觉的传递大概只需要一瞬,便会深深地植入脑海。
当遇到了对的人,任何时候都是春天。爱情的种子一旦植入少女细密安静的心田,便会在丰富的情感沃土中迅速生根发芽,生出无数细小的根须,让女孩变得更加敏感。
佳妍原本不爱八卦,但是却开始格外留意与那个名字有关的一切信息,她为了他的出现而开始不知不觉地改变着自己的习惯。原来他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就在自己的隔壁班里,这令佳妍的心中感到一丝兴奋。
佳妍开始喜欢在教室外的回廊上休息,眺望外面的行人,只为了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看他由远及近,等待他快要从自己的身边经过时,却又飞快地躲开。暗恋的过程像是专属一人的独角戏,佳妍第一次学会了这种演给自己看的戏,她扶着自己左手腕处的脉搏,听到里面跳动的已经是爱情。而林凡似乎再也没有注意到她,她有时会怀疑自己为什么会怕会被他看到。他就像是一个谜,越靠近越觉得遥不可及,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当他在看到她时,会是怎样的情形。
五
第二次意外的相遇是在图书馆,他坐在那里,和在林荫道上遇到的时候判若两人。此时的他安静得像一头温顺的小鹿,每个动作都是那样轻巧,像是不愿意被这个世界发觉一样。佳妍站在一架书的后面,随意地拿起一本假意翻着,眼光却始终偷偷注视着那个安静的如同一个影子一样的林凡。
突然,林凡收起书站起身来,佳妍赶紧躲到书架后面,把书放了回去便匆匆逃离现场。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着的她此时竟然也会有些紧张与兴奋,就在她急急地踏出图书馆大楼的那一刻,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他在她的面前可以不必掩饰自己的骄傲与锋芒,因为她连他最凶狠最狼狈的时候都见过了。他说了句跟我来,语气坚决地由不得她拒绝。佳妍跟在他身后,他的脚步稳健而快速,似乎根本没有照顾到她是个女生的意思,她只得近乎小跑地跟着。
又来到那条罕有人至的林荫道上,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迎着她的又是那一双明亮又机警的眼睛。他绝不是别人口中那个腼腆得近乎软弱的男孩吧,她想,也安静又勇敢地看着他。
“这是你的手帕,还给你。”林凡将手帕递过来的时候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的笑意,他眼中的目光始终戒备森严,高傲得不近乎人情。
“哦”面对这样算不上是道谢的生硬归还,佳妍有些尴尬,但她仍然微笑着将手帕接了过来。手帕洗的很干净,还带着阳光的味道,佳妍细心地把它折好,重新放回口袋。
“你叫佳妍是吗?”林凡的语气显得居高临下。
“是的,你怎么知道?”佳妍反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内心里强烈地相信这个男孩此时过分的傲慢和他在旁人面前过分的沉默一样,都是某种保护色。也许因为她曾经在他的怀里停留过,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的内心与他生出了某种联系。
“别浪费时间了,”林凡的态度显得很不耐烦:“我知道你在打听我的事,你没有把那天的事告诉别人这很好,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打听我的任何事。我讨厌女生的八卦。”话已至此,大概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也不想给佳妍留一丁点的面子。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佳妍的脑袋轰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她感到自己的脸红了,胸口阵阵发闷。佳妍也是一样骄傲的人,现在林凡的话对她近乎羞辱,她明明可以气得一走了之,但是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力量叫她留下。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他会如此傲慢的不近情理,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在别人面前都很沉默,为什么在我面前又这么傲慢?”
“我就是这样,所以你别再浪费时间了。”说完,林凡像是真的被浪费了时间一样转身便要离去。
“可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这一声呼喊让林凡不得不站住了,一个女孩究竟可以倔强到什么程度呢,他回过头,再次看着她。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坚定,又是那样的真诚,或许这样的真诚,足以撼动他坚固的堡垒。
这次似乎他走不掉了,这样的夏天里,像是突然吹过一阵舒缓的风。
六
从此佳妍走进了林凡独狼一般的生活,但仍然只限于没有旁人的极少数时间里,他依旧在众人面前保持着沉默与低调,甚至不让第三个人发觉佳妍与他的相识。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与言行,他总是小心地将佳妍至于安全范围之外,从不给她机会表明心意,但是她相信,聪明的他一定是知道的。
佳妍从未见过一个男孩像林凡这样完全沉浸于孤独,孤独得让她心疼。她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即使是这样,他对她也总是有很多保留。林凡始终像一个谜,他好像有太多的心事藏在心里,深深地藏着,佳妍走近他却不能为他做什么,那就只有默默地陪伴他了。
和林凡在一起不需要太多的言语,需要的只是一种不可言表的默契。他与她一起站在走廊上,并不太近,也不太远,各自看着一本书,在吵闹的走廊上像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等他站累了,离开了,她也就回到自己的教室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眼中除了书本尚有彼此。放学后,佳妍告别了同伴,远远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推着自行车出来后,便一人不紧不慢地骑着。她知道他就在后面不远处,也是一个人,等到远离熟悉的人们后,他便会赶上来与她同行。
林凡每天都会先陪佳妍骑车到她家附近,然后再离开,却从来不告诉佳妍他的家离这里有多远。他们的话题常常是学业,然后就是一些文学音乐的话题,渐渐地,佳妍开始读他读的书,听他听的歌,并且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也都喜欢。他们之间的默契变得越来越深,聊天变得越来越愉快,林凡在佳妍的面前终于开始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让佳妍如此陶醉。
七
林凡偶尔会去看球赛,这是他唯一忍不住要去的热闹场合,她远远地看到他安静的眼光里对球场上的一切似乎有强烈的关注。她能感觉到他是多么热爱这项运动。但是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别人来叫他时他总是推说自己不会打球,渐渐地便没人来打扰他了。但是佳妍知道,他独自一人时会到小球场地去过把球瘾,现在佳妍是他的唯一观众,他打得很好。
“为什么不让人知道你会打球呢?”佳妍曾经问过他。
他在远处盯着篮筐,然后起跳、投篮,待球进去后无限怅惘地叹了口气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你真的想把自己永远都藏起来啊。”佳妍对林凡似乎永远有用不完的耐心,也永远不会生气。
“还是没藏好,被你发现了。”这是唯一一次,林凡在佳妍面前轻松地笑了笑,眼光里满是温柔,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几秒,却叫佳妍心中无比甜蜜。那一刻,她感到他的心也是柔软的,在他孤独的世界里,她找到了独一无二的归属感。也许她的真诚可以融化他心中的坚冰吧,佳妍久久地看着林凡的身影,她相信她真的发现了他。
爱就是不计回报的投入吧,佳妍只希望能够永远这样陪在林凡的身边,即使他从来不跟她诉说他的苦衷,她也能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郁中体味到一种怜惜。如果能够就这样安静地走下去,即使没有任何承诺佳妍也会是幸福的,但是当关于林凡的种种猜测流传开来时,他却悄无声息地走了。
八
林凡从来都不爱被别人关注,但是因为那次打架事件,他还是渐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各种流言传来,有褒有贬,而且不着边际,有些人说他是个混混,被以前的学校开除了才转过了的,也有人说他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林凡这个名字成了大家口中的谜。佳妍暗自为林凡的处境烦恼,她多想替他争辩,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相识,更重要的是,对于他的过去,她也一样一无所知。而她却从来没有动摇过对他的信任,可是这一次,他竟然没有给她任何通知地消失了。
佳妍终于哭了,她曾经以为的一切美好就这样轻易地被他带走了,像是夏天要结束了一样,他走了,似乎从来不曾来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不给她留下只言片语,就像没有任何理由地对他自己的过去保持缄默,佳妍曾经耐心地说服自己理解他,可是这一次,她感到了心碎的力量。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问问他,究竟有没有一点动心。
九
那个夏天,佳妍很想忘记,但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走回到最初的那条林荫路上,而这样的痛楚却再也没有人可以理解。
之后的日子反倒真正平静下来,大学,毕业,然后她选择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想要告别从前的一切。而感情的事,似乎在经历了真正的海洋之后,便不会再起任何波澜了。她选择了忙碌,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填充更多的时间,好让自己没有多少闲暇用来回忆。但是林凡那个谜一样的名字,却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
直到那一天,她如常地匆匆走在街上,一个神色鬼祟的男人在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夺过她的挎包就跑,佳妍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跑出好远。就在这时,马路对面冲过来一个人,箭一般地追上了抢夺者,几乎没费什么周章便将他制服在地,这时后来跟上的几个人掏出手铐将抢夺者制服住。那人拿起了挎包,毫不在意地整了下衣领,仿佛刚才的事不过是家常便饭,他从容地走了过来,拿出警官证,一连串的动作是如此的熟悉,佳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警官证上的名字却是:林浩洋。
十
她怔住了,傻傻地看着他,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成熟,却依旧坚毅与明朗。他似乎也勾起了某些难以忘怀的回忆,目光由惯有的警觉而变得柔和下来,最终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是你。”
虽然各自经历了几年完全不同的风雨,但是再次相遇时仍有一眼认出对方的默契,这种默契算是一种肯定吧。他还记得她,那么她的爱就算是有了回报,佳妍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她原以为看淡了的人和事,再次出现时竟然还是那样刻骨铭心,这么多年的痛楚与不解一时间一起涌了上来,却只能回答他一句同样的话:“是你。”
他的本名并不叫林凡,而是林浩洋,林凡只是他年少时用过的很多名字中的一个。因为他的爸爸是一名公安局长,那些日子一个由他爸爸负责抓捕的犯罪团伙头目越狱,并且扬言要报复。虽然他从小跟着爸爸和教练学习各种格斗技巧,但是出于安全考虑,爸爸仍旧给他改了名字,并且频繁转学。每到一处他都要尽量保持低调,连一个朋友都不能交,因为这一切都是保密的。直到遇见佳妍,他孤独得生活里开始有了些惊喜,这个聪明坚强的女孩让他无法拒绝,但是他仍然要时刻克制自己,既不能给她太多的关心,也不能向她诉说自己的苦衷,因为他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给她带来危险。
分离给他的痛苦并不比她的少,而且在于他,更多了一分愧疚,直到他长大成人后自己当上了一名警察,一切才有了转机。现在他不再需要躲避,他要勇敢地将她找回来。
“本来我应该时刻保持低调,但是老改不了爱管闲事的毛病,而且还私自认识了你。”林凡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然后目光深情地看着她说:“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佳妍默默地听他诉说完这一切,半晌没有说话,最后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等你。”
“就像你当初知道我的骄傲与沉默都只是保护色一样,”林浩洋的目光变得与当年的佳妍一样真诚而坚定:“我知道,我们一定不会错过。”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夏天,又回到了那条林荫道上,温暖的感觉重新浸染着心灵,此刻的美好,已经足以治愈一切伤痛。
夏日的午后,当耀眼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枝桠投下星星点点光辉的时候,佳妍喜欢在能够避过日晒的林荫道上找个安静的角落看书,这里没有难耐的暑热,也没有喧嚣的人声。生活平和得如同一盘空白的录音带,没有任何波折地顺畅播放着宁静,偶尔让佳妍很期待一丝改变。所以,当那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时,佳妍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原本是讨厌热闹的人,所以佳妍才会拒绝和朋友一起去充满尖叫的篮球场观看球赛和帅哥,也懒得参与那些小女生之间的八卦讨论。她不是不期待爱情,只是她觉得那些过于张扬与浮躁的事物会打乱她生活的宁静,而那些看上去有着自信微笑的帅哥们,大概很难与她这样追求内心世界的女孩产生什么共鸣吧。佳妍的生活是自守而寂寞的,她也希望有个人可以真正走进她的世界来,或者把她吸引到他的世界去,但是这个人还没出现,她坚持宁缺毋滥。
但是此刻,在这宁静之中发出的响动却令她格外好奇,佳妍没有费力猜测那一丛茂密的树枝后面究竟是什么,她只是果断地走过去,将它们拨开让自己的视线通过。
他站在那里,眼睛里还满是血丝,左手紧握着拳头,同样惊讶又警觉地看着她。佳妍从未见过一个盛怒下眼光中仍透露出沉着的男孩,她不得不被他吸引住,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他:紧闭的嘴唇,坚毅的下巴,古铜色有光泽的皮肤,额前略显凌乱的发丝,上衣与裤脚的几处破损,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右手,手背上一道两寸长的伤口一直延伸至食指,鲜血正不停地滴下。
二
是不是这世界上的有些事、有些人,在相遇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确定了他们之间会发生的故事。命运把一个狼狈又骄傲的他呈现在她的眼前,她看到的却是他坚强后面隐约的负重。
他和她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钟,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突然迅速地将佳妍拉过自己的怀里,然后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巴。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令人来不及反应,佳妍感到自己似乎是在梦里一般,像一只呆住了的小鸟一样停在他的胸前。倘若他的右手也伸过来卡住自己的喉咙,那不是像电视里的劫持一样了吗?佳妍惊诧地想着,然而她却没有挣扎。第一次和一个异性如此靠近,不知道为什么,当她被他拉到怀里,她的脸贴到他的胸前的那一刻,那股强烈的体温传来,令她完全忘记了害怕。
树丛外两米之遥的林荫道上走来了一群人,像是有十几个之多,他们一路跑来脚步杂乱,骂骂咧咧。其中一个人说道:“妈的,林凡这小子跑的还真快,明明见他跑到这边来,一眨眼就没了。”
佳妍这时明白过来了,他们要找的人就是他,但是她没有出声,也没有挣扎,甚至和他一样屏住呼吸。她在这样非常的境况下如此迅速地对他产生了好感,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大概因为他的流血的右手一直安静地垂在身边,他没有过多强迫她的意思,只是用左手把她揽进怀里象征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为的是防止她下意识地喊叫,而此刻她如果真的要逃,她猜他是不会阻止她的。佳妍抬起头,看了看那张有着坚毅下巴的脸,她看到的是一个磐石般不可动摇的侧脸,只见他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树丛,像一只随时准备暴起的猎豹。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每一秒都是那样难捱,外面的人正在争论下一步该怎么办,大概他们都追累了,或者他们也懂得穷寇莫追见好就收的道理,最终这群人决定撤退了。
听着那些脚步声渐行渐远,那只捂住佳妍嘴唇的手放下了,佳妍得以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离开了他的身体,并没有落荒而逃,而是转过身看着他。他的眼里还残存着几分肃杀之气,但面对眼前这个娇小却异常镇定安静的女孩,那个习惯性的“滚”字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一次,这个高傲得少年的心变得有些柔软,但是他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世界上有许多的无奈是除了当事人外的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阳光似乎变得更加刺眼,灼烧着他的伤口,而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个有着如水一样沉静目光的女孩,似乎可以给他另外一种疼痛。他所能做的,大概只是尽快逃离。
“你快点走开。”他低沉的声音命令道,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提问的机会。
佳妍没有在意他的粗暴,而是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微笑着对他说:“给你,很干净的,把伤口包一包吧,有助止血的。”声音不大,但是透着坚决。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不被这种状态下的他吓到的女孩,而且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柔弱,为什么那小小的身体里却好像有种令他无法拒绝的力量。他没有说话,接过了手帕。
佳妍满意地笑了,笑容很恬静,如同一朵香气淡雅的小小紫丁香。然后她转身离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
匆匆回到教室,坐回到自己的位子里,刚才的一切如梦一场。佳妍很想让自己的心尽快平静下来,可是她的右耳里却总是响起他那有力沉稳的心跳声,而她的脸颊,也仿佛还记得他的温度。如此意外的经历,这算是肌肤之亲了吗?佳妍这样想着,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大概男女之间的亲近如果是遇到了对的人,还真的会产生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吧。
“一个人傻笑什么呢?”一声清脆的喊声把佳妍拉回了现实里,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好朋友敏儿。
“你怎么没去看球呢?”佳妍故作没事地反问她。
“哎别提了,”敏儿两手一摊道:“你不知道啊,今天又校外的混混来闹事,闹到球场去了,好恐怖的。好像是比赛的一个队的主力帅哥抢了混混头子的女朋友,他们来报复的。十几个人围着主力打,后来连劝架的其他同学也打,简直嚣张透顶了,学校保安也都不知道死哪去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你猜怎么着”
现在的佳妍已经对打架这种以前她从来不关心的事情变得格外敏感,心里莫名地很焦虑。但是看到敏儿那一双上挑的眉毛,一副要吊她胃口的样子,她就知道此时自己越想知道她越要逗自己,于是干脆不去追问。
“呃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啊,”敏儿一脸的失望,这下她反倒要一吐为快了,只见她拉开架势,一副职业说书艺人的样子:“汝不欲知,偏要告与汝知。眼看着咱们学校的队员一个个被打翻在地,尤其那主力帅哥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在这危急关头,人群中闪出一人来。此人断喝一声,飞身混入战团,三拳两脚便撂倒几人,大有一多胜少的劲头,众人纷纷喊好。可谁承想一个混混打红了眼,嚓地一声突然抽出一把刀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疏忽抬手便挡,立时鲜血直流。见状不好,只听他大喝一声:‘你们要找就找我,与其他人无关’。然后又飞身逃离当场,其他流氓那肯罢休,立即尾随而去。至此球场之围已解。”演绎完了的敏儿长叹一口气,又凑到佳妍跟前,鼻尖几乎碰到佳妍的脸,神秘地说道:“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不想。”“好吧,我告诉你,那个人是咱们隔壁班的转学生林凡。”
“林凡……”佳妍回味着这个第二次听到的名字,她早已猜到是他,但是十分惊讶他竟然就在自己的隔壁班。
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敏儿摆摆手说:“哎,你肯定不知道,今天球场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更别提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走路都目不斜视的人了。其实要不是那次偶尔注意到他长得挺阳光的,大概我也不会注意到他,他太低调了,几乎什么活动也不参加,平时又腼腆又沉默,像个影子一样一声不响的。没想到这么深藏不漏”
佳妍看着敏儿一脸崇敬的样子微笑不语,只是心中起了莫名的疑惑:那就是中午在林荫道上遇到的男孩吗,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第一次,佳妍对一个异性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好奇。
四
男人与女人的接触会在身体里产生某些奇妙的化学变化,这是佳妍对于自己的改变能做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释,爱上一个人在特殊的环境下也许不是那么复杂的事,那种感觉的传递大概只需要一瞬,便会深深地植入脑海。
当遇到了对的人,任何时候都是春天。爱情的种子一旦植入少女细密安静的心田,便会在丰富的情感沃土中迅速生根发芽,生出无数细小的根须,让女孩变得更加敏感。
佳妍原本不爱八卦,但是却开始格外留意与那个名字有关的一切信息,她为了他的出现而开始不知不觉地改变着自己的习惯。原来他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就在自己的隔壁班里,这令佳妍的心中感到一丝兴奋。
佳妍开始喜欢在教室外的回廊上休息,眺望外面的行人,只为了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看他由远及近,等待他快要从自己的身边经过时,却又飞快地躲开。暗恋的过程像是专属一人的独角戏,佳妍第一次学会了这种演给自己看的戏,她扶着自己左手腕处的脉搏,听到里面跳动的已经是爱情。而林凡似乎再也没有注意到她,她有时会怀疑自己为什么会怕会被他看到。他就像是一个谜,越靠近越觉得遥不可及,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当他在看到她时,会是怎样的情形。
五
第二次意外的相遇是在图书馆,他坐在那里,和在林荫道上遇到的时候判若两人。此时的他安静得像一头温顺的小鹿,每个动作都是那样轻巧,像是不愿意被这个世界发觉一样。佳妍站在一架书的后面,随意地拿起一本假意翻着,眼光却始终偷偷注视着那个安静的如同一个影子一样的林凡。
突然,林凡收起书站起身来,佳妍赶紧躲到书架后面,把书放了回去便匆匆逃离现场。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沉着的她此时竟然也会有些紧张与兴奋,就在她急急地踏出图书馆大楼的那一刻,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他在她的面前可以不必掩饰自己的骄傲与锋芒,因为她连他最凶狠最狼狈的时候都见过了。他说了句跟我来,语气坚决地由不得她拒绝。佳妍跟在他身后,他的脚步稳健而快速,似乎根本没有照顾到她是个女生的意思,她只得近乎小跑地跟着。
又来到那条罕有人至的林荫道上,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迎着她的又是那一双明亮又机警的眼睛。他绝不是别人口中那个腼腆得近乎软弱的男孩吧,她想,也安静又勇敢地看着他。
“这是你的手帕,还给你。”林凡将手帕递过来的时候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的笑意,他眼中的目光始终戒备森严,高傲得不近乎人情。
“哦”面对这样算不上是道谢的生硬归还,佳妍有些尴尬,但她仍然微笑着将手帕接了过来。手帕洗的很干净,还带着阳光的味道,佳妍细心地把它折好,重新放回口袋。
“你叫佳妍是吗?”林凡的语气显得居高临下。
“是的,你怎么知道?”佳妍反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内心里强烈地相信这个男孩此时过分的傲慢和他在旁人面前过分的沉默一样,都是某种保护色。也许因为她曾经在他的怀里停留过,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的内心与他生出了某种联系。
“别浪费时间了,”林凡的态度显得很不耐烦:“我知道你在打听我的事,你没有把那天的事告诉别人这很好,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打听我的任何事。我讨厌女生的八卦。”话已至此,大概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也不想给佳妍留一丁点的面子。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佳妍的脑袋轰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她感到自己的脸红了,胸口阵阵发闷。佳妍也是一样骄傲的人,现在林凡的话对她近乎羞辱,她明明可以气得一走了之,但是脑海中却有另一个力量叫她留下。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他会如此傲慢的不近情理,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在别人面前都很沉默,为什么在我面前又这么傲慢?”
“我就是这样,所以你别再浪费时间了。”说完,林凡像是真的被浪费了时间一样转身便要离去。
“可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这一声呼喊让林凡不得不站住了,一个女孩究竟可以倔强到什么程度呢,他回过头,再次看着她。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坚定,又是那样的真诚,或许这样的真诚,足以撼动他坚固的堡垒。
这次似乎他走不掉了,这样的夏天里,像是突然吹过一阵舒缓的风。
六
从此佳妍走进了林凡独狼一般的生活,但仍然只限于没有旁人的极少数时间里,他依旧在众人面前保持着沉默与低调,甚至不让第三个人发觉佳妍与他的相识。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与言行,他总是小心地将佳妍至于安全范围之外,从不给她机会表明心意,但是她相信,聪明的他一定是知道的。
佳妍从未见过一个男孩像林凡这样完全沉浸于孤独,孤独得让她心疼。她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即使是这样,他对她也总是有很多保留。林凡始终像一个谜,他好像有太多的心事藏在心里,深深地藏着,佳妍走近他却不能为他做什么,那就只有默默地陪伴他了。
和林凡在一起不需要太多的言语,需要的只是一种不可言表的默契。他与她一起站在走廊上,并不太近,也不太远,各自看着一本书,在吵闹的走廊上像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等他站累了,离开了,她也就回到自己的教室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眼中除了书本尚有彼此。放学后,佳妍告别了同伴,远远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推着自行车出来后,便一人不紧不慢地骑着。她知道他就在后面不远处,也是一个人,等到远离熟悉的人们后,他便会赶上来与她同行。
林凡每天都会先陪佳妍骑车到她家附近,然后再离开,却从来不告诉佳妍他的家离这里有多远。他们的话题常常是学业,然后就是一些文学音乐的话题,渐渐地,佳妍开始读他读的书,听他听的歌,并且惊喜地发现原来自己也都喜欢。他们之间的默契变得越来越深,聊天变得越来越愉快,林凡在佳妍的面前终于开始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让佳妍如此陶醉。
七
林凡偶尔会去看球赛,这是他唯一忍不住要去的热闹场合,她远远地看到他安静的眼光里对球场上的一切似乎有强烈的关注。她能感觉到他是多么热爱这项运动。但是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别人来叫他时他总是推说自己不会打球,渐渐地便没人来打扰他了。但是佳妍知道,他独自一人时会到小球场地去过把球瘾,现在佳妍是他的唯一观众,他打得很好。
“为什么不让人知道你会打球呢?”佳妍曾经问过他。
他在远处盯着篮筐,然后起跳、投篮,待球进去后无限怅惘地叹了口气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你真的想把自己永远都藏起来啊。”佳妍对林凡似乎永远有用不完的耐心,也永远不会生气。
“还是没藏好,被你发现了。”这是唯一一次,林凡在佳妍面前轻松地笑了笑,眼光里满是温柔,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几秒,却叫佳妍心中无比甜蜜。那一刻,她感到他的心也是柔软的,在他孤独的世界里,她找到了独一无二的归属感。也许她的真诚可以融化他心中的坚冰吧,佳妍久久地看着林凡的身影,她相信她真的发现了他。
爱就是不计回报的投入吧,佳妍只希望能够永远这样陪在林凡的身边,即使他从来不跟她诉说他的苦衷,她也能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郁中体味到一种怜惜。如果能够就这样安静地走下去,即使没有任何承诺佳妍也会是幸福的,但是当关于林凡的种种猜测流传开来时,他却悄无声息地走了。
八
林凡从来都不爱被别人关注,但是因为那次打架事件,他还是渐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各种流言传来,有褒有贬,而且不着边际,有些人说他是个混混,被以前的学校开除了才转过了的,也有人说他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林凡这个名字成了大家口中的谜。佳妍暗自为林凡的处境烦恼,她多想替他争辩,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相识,更重要的是,对于他的过去,她也一样一无所知。而她却从来没有动摇过对他的信任,可是这一次,他竟然没有给她任何通知地消失了。
佳妍终于哭了,她曾经以为的一切美好就这样轻易地被他带走了,像是夏天要结束了一样,他走了,似乎从来不曾来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不给她留下只言片语,就像没有任何理由地对他自己的过去保持缄默,佳妍曾经耐心地说服自己理解他,可是这一次,她感到了心碎的力量。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问问他,究竟有没有一点动心。
九
那个夏天,佳妍很想忘记,但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走回到最初的那条林荫路上,而这样的痛楚却再也没有人可以理解。
之后的日子反倒真正平静下来,大学,毕业,然后她选择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想要告别从前的一切。而感情的事,似乎在经历了真正的海洋之后,便不会再起任何波澜了。她选择了忙碌,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填充更多的时间,好让自己没有多少闲暇用来回忆。但是林凡那个谜一样的名字,却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
直到那一天,她如常地匆匆走在街上,一个神色鬼祟的男人在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夺过她的挎包就跑,佳妍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已跑出好远。就在这时,马路对面冲过来一个人,箭一般地追上了抢夺者,几乎没费什么周章便将他制服在地,这时后来跟上的几个人掏出手铐将抢夺者制服住。那人拿起了挎包,毫不在意地整了下衣领,仿佛刚才的事不过是家常便饭,他从容地走了过来,拿出警官证,一连串的动作是如此的熟悉,佳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警官证上的名字却是:林浩洋。
十
她怔住了,傻傻地看着他,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成熟,却依旧坚毅与明朗。他似乎也勾起了某些难以忘怀的回忆,目光由惯有的警觉而变得柔和下来,最终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是你。”
虽然各自经历了几年完全不同的风雨,但是再次相遇时仍有一眼认出对方的默契,这种默契算是一种肯定吧。他还记得她,那么她的爱就算是有了回报,佳妍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她原以为看淡了的人和事,再次出现时竟然还是那样刻骨铭心,这么多年的痛楚与不解一时间一起涌了上来,却只能回答他一句同样的话:“是你。”
他的本名并不叫林凡,而是林浩洋,林凡只是他年少时用过的很多名字中的一个。因为他的爸爸是一名公安局长,那些日子一个由他爸爸负责抓捕的犯罪团伙头目越狱,并且扬言要报复。虽然他从小跟着爸爸和教练学习各种格斗技巧,但是出于安全考虑,爸爸仍旧给他改了名字,并且频繁转学。每到一处他都要尽量保持低调,连一个朋友都不能交,因为这一切都是保密的。直到遇见佳妍,他孤独得生活里开始有了些惊喜,这个聪明坚强的女孩让他无法拒绝,但是他仍然要时刻克制自己,既不能给她太多的关心,也不能向她诉说自己的苦衷,因为他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给她带来危险。
分离给他的痛苦并不比她的少,而且在于他,更多了一分愧疚,直到他长大成人后自己当上了一名警察,一切才有了转机。现在他不再需要躲避,他要勇敢地将她找回来。
“本来我应该时刻保持低调,但是老改不了爱管闲事的毛病,而且还私自认识了你。”林凡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然后目光深情地看着她说:“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佳妍默默地听他诉说完这一切,半晌没有说话,最后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等你。”
“就像你当初知道我的骄傲与沉默都只是保护色一样,”林浩洋的目光变得与当年的佳妍一样真诚而坚定:“我知道,我们一定不会错过。”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夏天,又回到了那条林荫道上,温暖的感觉重新浸染着心灵,此刻的美好,已经足以治愈一切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