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住意味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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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霾掠过鼠年春节
  新一年到底叫什么,之前我并没有去了解,星座也罢,十二生肖也罢,我都没有兴趣,东方西方,中国外国,所有的说法都是牵强附会的,我是不语怪力乱神的,不信那一套。不知道什么时间晓得新的一年叫“鼠年”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贼眉鼠眼、獐头鼠目、鼠目寸光,包括《诗经》里面那个贪婪的“硕鼠”,一律都是龌龊、猥琐、肮脏、阴暗的负面形象,可一到鼠年,老鼠居然就光辉起来了,不仅不猥琐和令人讨厌,还得给老鼠贴“金”、镀“金”,把老鼠称作“金”鼠什么的,目的是套个近乎,以便讨个吉利。
  本来是过春节,欢欢喜喜团团圆圆,舞狮子,挂灯笼,贴对联,吃腊肉,喝烈酒,总结展望,喜气洋洋,谁知道鼠年春节将至,突然之间,“病毒”和“肺炎”鋪天盖地、双风灌耳,顿时成了“网红”。最初数日,大家还强作镇定,尽量不去碰触这个敏感的话题。只是,一丝阴霾掠过人们的面庞,也还是能够让人察觉的。
  遗憾的转折
  大年三十那天,我的左侧牙齿疼痛,但到底疼自何处,又非常不确切。大年初一,我去绵阳市人民医院找了牙医蒲寒秋,蒲医生问我上牙还是下牙疼,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颗牙齿疼,我用手指,告诉他大概是哪一颗牙疼,她说,仅从外观上看不出来,没有做任何处理,就叫我继续观察。
  吃肉、喝酒、打麻将、看电视、耍手机……手机和电视告诉我们,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愈演愈烈,而且远不止武汉沦陷了,大有朝全国各地蔓延之势,八十四五岁的钟南山逆行武汉,英勇悲壮……大年初二,亲人们再次相聚,还是继续喝酒,还是继续酣战,还是继续谈论,而谈论得最多的,就是武汉,新型冠状病毒。我牙疼照旧,且来势汹汹,疼起来时,只要沾一丁点儿无论冷热的水,均让人疼得咬牙切齿……不!谁还敢咬牙切齿?!但碍于这神圣的春节的特殊性,未便继续厚颜嚷嚷。而且,我也不想让我妻误以为我矫情,便掩口咧嘴,硬生生将那一丝锋利的疼强行熬过去。午餐后,照例是打麻将,第二梯队三缺一,我这个主人家,不能不出场。我是糖尿病患者,容易疲倦。虽然按惯例,若不午觉,会极端难受,但为了不扫兴,我只好强撑着,盛情邀请三位搭子入座,在“邀月轩”摆开战场。我的手气依然不顺,牙疼又频频袭来,且辐射到喉咙,这就让我更加一直心不在焉。我其实没有敢说出来,我隐隐约约地害怕着什么,尤其怕与“新冠”扯上点什么瓜葛。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对搭子们十二分抱歉地说,我得去医院看看……岳母一听面色瞬变,说:“哟!千万不要把大家惹到了哈!”
  她说的大家,主要是指她老人家和她儿子——我最喜欢的舅子“五哥”,其他人也都跟着严峻起来。顾不得其他,我匆匆下楼,出门,招呼了一辆野的,直奔绵阳市人民医院,牙医不上班,只好挂了一位姓赵的男医生的号,此君曾经给我医过眼底静脉出血堵塞,怎么又碰到他呢?我心有余悸。他简单问了我一两句,给我开了点甲硝唑,我就打道回府了。人到家门外,我尚心有歉疚:“唉,耽误大家打麻将了!”没想到,搭子们已作鸟兽散。
  第一梯队的先生、女士们仍然酣战如昨。一直开着的电视机,不断播报着各地新闻,微信朋友圈,各地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情况,逐渐成为中心话题。但客厅里、邀月轩中,都已经没有了人影儿。一团乌云掠过中国的天空,掠过“快斋”和“邀月轩”的窗口,一再确认了家人们避走的事实之后,我的内心立即暗淡起来,变得空荡荡、凉飕飕的。
  不得不散与不得不服
  我的牙疼不但一如既往,而且变本加厉,喉咙更疼,淋巴结肿得更大,可扪之抚之,吞咽不利,偶尔出现咳嗽的欲望。糖尿病患者免疫系统最为脆弱,极易受到攻击。报道说,新冠毒病简直是拿糖尿病患者耍横比狠。我更加暗暗疑心自己是不是“中彩”了,不胜惶恐,又不能说出来。我妻虽是主任护师,正儿八经的正教授级专家,但她最不相信的就是医学,我叽叽歪歪瞎嚷嚷,只能被她视为无病呻吟,遭她小瞧。
  如果说,岳母大人闪电般避走“邀月轩”,曾让我略感一丝不快的话,那么,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领受了“新型冠状病毒如何厉害”的连番轰炸之后,对她老人家的反应就只有佩服和感激了。虽然我们都是至亲,但我们都是社会人,这些天来,谁到底接触过什么人,接触的那些人是否从武汉来,是否染上了病毒,谁也说不清楚。再说,春节前,我和她妈妈一道乘“和谐号”去成都看望过我们的儿媳——她的嫂子,一路上动车、地铁、出租车,还去逛过凯德商城,一道去成都火车南站旁边的“人民食堂”共进过晚餐,谁敢保证咱们就绝对跟病毒绝了缘呢?
  病毒是没有同理心、同情心、悲悯心的,它们不会因为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就绕道而行,也许,它们还会对幸福甜蜜的人们痛下杀手呢,谁知道?
  这么想,我就释然了。遗憾归遗憾,有点小遗憾而已。只要大家平安,就还有将来,不遗憾的将来。再说,只要有将来,就没有遗憾。
  胆小如鼠和胆大包天
  医院已经在召集员工上班了。我妻是医院后勤保障部主任,管着口罩、防护服等等,她是必须去的。我只能宅在“快斋”,充当后勤保障部主任的“保障部主任”,煮饭、炒菜,玩手机,不由自主地翻看各种潮水般涌来的微信,全是病毒,全是肺炎,全是新增多少例……我妻下班回来,吃过饭,无意识地打量雄霸“快斋”的机麻,忍不住暗自傻笑。我一腔狐疑,探问她笑啥。她一再咬牙坚持不说。实在逼得紧了,才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朝我嬉皮笑脸,给我抛媚眼儿:“我……可以请他们来打麻将嘛?”我没有被她忽悠,我后背、我脊梁骨突然有一股冷气嗖嗖嗖地上窜,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和酝酿,直接雷霆大怒:“找——死哇?!”声调突然高了八度。把素来强悍的她着着实实吓了一大跳。我跺脚:“据说,患糖尿病者是此次病毒攻击的重点人群,你怎么还敢动这心思哦!多接触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她嘴犟,“你,一辈子胆小如鼠!他们没有到过武汉,又没有接触过武汉回来的人,染上病毒的概率太小、太小了!”我铁青着脸。她自知理亏然而又不愿意认错,依然强辩道:“你就是怕死!”我吼道:“我承认我怕死!”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没有活够呢!”她一辈子理直气壮,这一回有些示弱、怯阵的意思了。但我不依不饶:“你英雄,那你以身试毒去,我等着给你颁发一张铺盖那么大的荣誉证书!”   什么我胆儿小哦。“5·12”汶川特大地震时,她在医院13楼上班,那楼摇来晃去,扭麻花儿似的,差点折断,她以为世界末日到了。我始终冷静、镇定,叮嘱了单位上的同事之后,步行到医院去,跟她一照面,她立即趴在我怀里稀里哗啦痛哭流涕。更值得夸耀的是,我居然长途跋涉跑到绵阳外国语学校去把女儿找到,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才徐徐返回。
  难得她忍气吞声一回,我罕见地赢了一次。
  喜新厌旧的人类,对看不见、摸不着、惹不起的新型冠状病毒一无所知,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何异?为了断然制止她的鲁莽,我还特地给我舅子“五哥”叮嘱了一番,就算“告状”吧。他是个性格谨慎、心思缜密的热心的小伙子,他要说服一个人,那是特别执着的,不达目的是绝对不罢休的,煞是可爱。又由于他是林家四兄妹中唯一男丁,他说话,有着其他人绝对没有的分量,他一开口,岳父岳母、姐姐妹妹们都愿意听。
  是的,茲事体大,必须得有双保险。
  危机,本能,德性
  我是根据《公务员法》规定,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的绵阳市文联“老”干部,已经赋闲了一段时间,成天喝茶,读书,闲逛,写诗,不亦快哉。因为一个偶然机会,被“返聘”到民办大学四川文化艺术学院教书,兼做二级学院广电学院的管理工作。虽然在寒假中,这所大学的领导们却一直没有闲着,他们一直在关注着疫情的发展,并且通过微信群发布各种指示,其中一条是管理干部没有假期,当前是疫情蔓延的非常时期,各二级学院的院长、书记必须到校区值班。我问年轻的总支书记管琳宇同志,他能不能去?他说,自春节以来,他就感冒了……他是个优秀的小伙子,不会骗我的。那么,只好我去值班了。我妻此刻敏感异常:“你去?!我叫大家来打个麻将,你吓得半死,一说到工作,你魂都不在了!”
  哦……瞧,我这德性!责任一来,我啥都忘记了,我可是十年“糖龄”的糖尿病患者,这次,染病死亡率最高的就是糖尿病患者!
  终于,我被憋着一股气的她报了一箭之仇。
  我不愿意在气势上输给她,便趁机反击,问她:“如果你还在护理部工作,这次抽调你去武汉,你去不去?”她没有半点踌躇:“那还有什么说的?毫不犹豫,去!”
  恐惧是本能。啥都不怕,其实也是本能。真正遇到了危机,责任感会让我们不顾一切。其实,我们,都一个德性!
  我既为人师,就不得不关心特别分散在全国各地的2813名学生,尤其是住在湖北的孩子们。我特地向总管琳宇书记要了湖北籍学生的电话号码,分别致电他们,询问了他们身在何处,城市还是乡村,本村、本社区有没有染病者,家人是否安康等等情况,叮嘱他们要十分注意自我防护,并表示,我们期待他们健康平安归来。还好,孩子们都很乖,纷纷表示一定小心谨慎,不会乱窜。大概因为所谓院长“亲自”给他们打电话表示问候和关切吧,孩子们显然颇感意外,也有些真诚的感动,一个个都甜甜的、脆生生回了我一声醉人的“谢谢老师,请放心……”事后良久,仍在我耳边萦绕,并颇有回甘。
  我不能不关心分散在四面八方的老师们。通过电话和微信嘱咐晓野、韩君健和王清熙等老师,希望他们多多保重。清熙老师原来每天都关注着教师群,还响应学校号召创作了一组歌词,并写了一段话给我。他对待病毒的态度,立即吸引了我、启发了我,我把这些话原样摘录在此:
  “我觉得自己的心态和平时差不多,只是真心佩服感激这些一线上的医护人员!这种瘟疫流行之事,历朝历代都有发生,人类躲不过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也不管是什么主义。但是时间才是最强大的,病毒敌不过时间,世间万物都敌不过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送你一句老实话:除却静心更无方!千万别成天关注又新增多少之类,只要不去人多处。”
  我立即把这一段话转发给了广电学院教师群。同事们,当下还是稍安毋躁吧,以静制动,才是上策。咱们就像“熬鹰”一般,跟病毒们“熬”,直到把它们熬到投降为止。
  盲目自信还是愚昧无知
  2月2日,我家姨妹夫的“诗悦”美业连锁店居然已经开业迎客。我从微信上看到了他们的吆喝,很为他们捏了一把汗。一位叫张曦文的店长回答我说,“可怕的不是病毒,而是无知和人心。”我只好知趣点,马上闭嘴。我曾经给诗悦连锁机构的高管们做过讲座,彼此认识,互加了微信。他们,似乎内心特别强大而“有”知。美业从业者,学历都不高,但在励志教育上走在各行各业的前头,举拳头,喊口号,参加各种培训班,把俗称“打鸡血”的工作做到了极致。但我忧心,无论怎么励志,无论怎么调动人的潜能,如何刺激白细胞,也还很难让他们的员工百毒不侵吧。想来想去,还是不怕他们嫌我啰唆,便给姨妹夫发了一条微信:“兄弟,你们胆儿太肥了……”他已经是成功人士,“鸡血杯”马拉松已经跑遍了中国台湾及韩国、日本、北美、欧洲,早已今非昔比了,我不能倚老卖老,赶紧补充了一句:“善意提醒哈。”以示委婉。
  美发店是各色人等汇流之处,成分太复杂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里危险系数超高。还好,姨妹夫两小时后回我:“谢谢,我们只是想让员工早点收心,暂时并不营业。”
  我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成都青白江来了一段插曲
  2月3日凌晨,青白江地震,还五点一级,朋友圈叽叽喳喳,闹麻了,说成都晃了一下。我偏安于绵阳,我的梦太沉,压得我的床纹丝未动。戴帽子的病毒耍弄了我们这么久,尚未罢手,地震又来凑什么热闹啊?经历过汶川特大地震的我等,看不上青白江这点小意思。成都人都是段子手,有人晒图,称人没什么,就是家具震坏了,搞得一地的钞票!嚯嚯,简直就是夸富嘛。对地震无感,心如止水的我已经做出了决定,起床之后,坚决不看手机,不开电视机,必须屏蔽掉所有的外来信息!早餐后,在客厅里来回走动1个小时,泡了一杯茶,静坐,以将自己从浑浊的信息旋流中打捞出来。看来,是王清熙教授昨天那一席话在我身上起作用了。
  我妻也理性、淡定到几乎“冷血”的程度。我一再厉声警告她,她的言论根本就不能拿出去说。她说,美国一个流感就死掉了六千多人,比较起来,新冠肺炎死的人并不算多。而且,死掉的人,都是本身器官衰竭或者免疫力极其低下的人,如果不遭遇新冠病毒,也许仍然会死掉,如此而已,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她的话听起来冰冷,认真想来,又似乎还有点道理。她说,在二十年前,斯蒂芬·莫尔斯曾推断大约共有100万种脊椎动物病毒,最新研究表明,至少有32万种感染哺乳动物的病毒。又告诉我,依靠基因测序技术估计,地球上大约有数百万种细菌。人类一直就跟细菌、病毒“共存共荣”,谁能断绝跟细菌病毒的往来?既然朝夕相处,又怎么可能不磕磕碰碰呢?人在哪种情况下会感染细菌和病毒?在环境气候变化剧烈之际,在人类自身免疫力意外下降的时刻,平衡打破了,才会染病。我手上有本《疾病图文史》,作者在开篇就引用一位英国牧师西德尼·史密斯致格雷勋爵夫人的信说,“我希望您和格雷勋爵身体健康;每天面对着一千五百种疾病,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来也是。任何人在这个世界存续,本来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病毒、细菌、战争、意外事故,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因素都有可能致人死于非命……我老家人说的,运气不好,牛脚印都淹得死人。关键在于,她是个工作狂,每天早出晚归,在医院里上上下下,我担心她太过“马大哈”呀。医院里来来往往,据说人与人之间说话必须隔一米五以上。医院工作人员跟患者、家属隔一米五说话,这怎么可能?现在的患者脾气冲,敢跟他们保持一米五以上的距离说话,那不是找抽吗?   将百无聊赖的“宅”进行到底
  据说病毒会随飞沫传染,大家最好不要出门。既然不能出门,那就只能在卧室、客厅、书房、厨房、厕所、阳台之间来来回回。唉,既如此,人将不人,便成笼中困兽了。看电视,耍手机,翻来覆去都是病毒,换个花样玩吧,玩什么?真想不出什么招来。有人居然在靠钓鱼缸中的鱼打发时光了。亲友不能聚餐,少了大快朵颐的乐趣;不能聚会神侃,海阔天空,少了精神交流的乐趣;搓不成小麻将,少了尔虞我诈、你输我赢、你悲我喜的小小乐趣。没有了上述诱惑,正该是读书的好时光,这本来也是我寒假之前的计划。可是,现在一页书也不想翻,那些印在纸上的字,冥顽狡猾,就是不朝我脑子里面钻。负面消息连番轰炸之下,脑子似乎锈蚀了,傻乎乎地转不动了。咱只能宅在“快斋”伸懒腰、打哈欠。总不能一直这样坐卧不宁吧,于是拍一张茶盏图,发朋友圈,自己安慰自己:“放下,坐下,放下。”没想到点赞者甚众,看来,干着急、被无数噪音搅扰得心绪不宁的人,成天坐卧不安的人,不在少数。我暗示自己放下,未必就真放下了;我强迫自己坐下,未必就真坐下了,疑似病例、确诊病例、死亡病例都在增加,那不是简单的没有温度的枯燥数字,是音容笑貌鲜活亲切的、有血有肉的人,是一个个弥足珍贵的生命啊。
  梅花红得像眼睛肿了
  2月4日,牙疼逐渐缓解,但我的左眼球膜下又出血了,右眼似乎也有点炎症,将醒未醒之时,我无意识碰触了一下右眼,大概有点痒的缘故吧,才想起专家说的,不要摸自己的脸,不要揉自己的眼睛……我再次疑心起自己是不是沾染上了新冠肺炎来……有些过于敏感了吧。早餐后必须运动,这是“糖友”的规定动作,我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下楼到岛上走走,不然血糖指标降不下来。各处红梅都开了。梅花欢喜漫天雪。归来笑拈梅花嗅。梅花意味着春天,梅花总是让人笑、让人欢喜。但今年,新型冠状病毒改变了历史,改变了我们的文化心理积淀,改变了中国人与梅花与之间的第一条件反射,改变了一切……直让人想起李贺诗句“黑云压城城欲摧”来。习惯性地拍了几张梅花图片,却不知道说什么,顺手写下了:
  冷冷清清的正月
  梅花红了
  红得异样
  依稀为武汉哭了一夜
  眼睛肿了
  有点悲凉。我真怕把悲观情绪传给别人。弗罗斯特曾经说过,诗,“始于愉悦,终于智慧。”我非常认同。没有愉悦,何来诗呢?没有愉悦,何来智慧?没有智慧,何来好诗呢?中国古人早就告诉我们:“忧害智”。悲观情绪蔓延,神经通路拥堵不堪,哪里还有什么玩弄修辞的冲动呢?
  今天已经是2月5日,疫情警报尚未解除,传说中张牙舞爪的病毒,还在暗处窥视着人类,我只能想象它们是微粒版的狼狗,闪烁着猩红的恶毒的目光,随时准备着,趁我们稍不注意就冲出来,狠狠地咬我们一口。而我们,防不胜防。
  病毒一念咒,我们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不能再动弹了。我们不专业,此时此刻,不能像钟南山那样冲锋陷阵、深入毒穴,那么,就安安心心待在家中,忍受这无边的寂寞与无聊吧。既然无力反抗,那就只好忍受;既然必须忍受,不如干脆视为享受。只是,这需要自我调整,不容易做到的。我称这叫“积极不作为”。当下,全国依然都还在躁动中,不少人在行动,但也有不少人在“形”动,在做假动作,在装模作样,虚应故事。利己主义、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也是一种极其顽固的病毒,一时半会儿很难将其彻底杀灭。
  我明白,别人都在“战”疫,不才我只是在“避”疫而已,但,我想,我不必感到惭愧。虽然帮不上忙,但我一定能努力做到绝不添乱。
  直到今日,我的亲戚朋友们都还平安。我随时牵挂着他们,用电话、短信、微信不断叮嘱他们,这是令人欣慰的,但愿他们一切安好。更值得自豪的,是我的2813个学生全都安康无事!
  昨天夜里,一位朋友給我送了一壶75度的酒精来。这壶是塑料洒水壶,本来是浇花用的,非常方便喷洒门把手之类容易黏附病毒的地方,让人十分感动。我无比感慨,唉,乙醇真是个有意思的试剂。送你酒的人,未必是朋友,但送你酒精的人一定是。一场灾难就是一面镜子,真的能照见世界的模样,照见人类的面目,照见人性和人心的不同。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这是自然现象,更是自然规律,而且是辩证法,是鼓舞人们面向未来的神秘密码。这几天,不少人都在用这句话给自己打气,我也是。
  请让我祈祷,天佑中华,早一点解除疫情警报吧;
  请容许我努力,真正做到这一点吧:
  放下,坐下,放下。
  如果我们实在放不下来、坐不下来,那么,我们不妨听著名诗人里尔克的忠告:“何谓胜利,挺住意味着一切!”
  我将坐到或者挺到病毒气息奄奄翻着白眼而人类欢呼雀跃那一天。我打赌,我赌病毒必输,而我们必赢!那时,我将洒扫庭除,将“雀满楼”电(自)动麻将桌置于我“快斋”的正中,摆好椅子,烧鲜开水,泡龙井茶,盛邀我的亲友光临,然后掷骰买码,大呼小叫,让他们尽情享受一番这世俗之乐、庸常之乐!我要拿出珍藏十多年“越王楼”美酒,让他们敞开肚子狂饮,一杯一口,不醉不归。
  火锅减压法与特殊的元宵晚会
  2月8日,元宵节。我妻昨晚七点过(19点)才从医院回到家中,十点过,正准备上床睡觉,接到紧急通知,没有来得及跟我细说什么,便又匆匆赶回医院。我预感到,一定与疫情有关,心中未免惴惴不安。疫情发生以来,绵阳市人民医院尚未发现一例新冠肺炎,我都不免时常为她提心吊胆,天天出门之前都要叮嘱他一遍,“小心,小心啊!”如果出现了疑似患者,那就更玄更危险更让人担心了。估计她已经到医院了,微信语音问她:“啥情况?”她压低嗓门儿说:医院碰到一例高度怀疑“不是疑似患者”的患者,专家们正在集体研究,你莫管,该睡觉睡觉!
  我哪里还睡得着觉,赶紧翻身坐起,复又穿了衣服跑到客厅里,开了电视机,选了电影频道看《飞鹰艾迪》,目的是坐等她回家。挨到凌晨一点,眼皮坠铅,仍然想强撑着,希望见到她人影儿,聊聊最后诊断结果,但她一直没有回来。只好睡觉去。
  睡不着。新冠病毒将十几亿人囚禁在家中,不能动弹,让无数人有家归不得。更连累了无数人无法享受这个华人最重要的节日。我家三个医护人员,我妻,我侄儿、侄儿媳妇,他们须冲在防疫第一线。我儿子是武警干部,更是得在部队坚守岗位,根本不能回到我有孕在身的儿媳身边照顾她。我,虽然宅在家中,但学校管理干部群一直活跃着,各种指令从未消停,得按照指令一一上传下达,职责所在,岂敢疏忽懈怠?八十四岁的老父亲远在成都双流,两个妹妹住在只有二十来分钟车程的街子镇,一直都只能电话联系……睡不着,只好翻了书又翻了手机,辗转反侧,折腾了二十分钟终于培养出了瞌睡来。刚刚到凌晨一点三十五分,凭第六感觉判断,她回家了。问了她一句:“有事吗?”她说,唉,一个人说疑似,其他人都不敢再开腔了……特殊时期,特殊的疾病,必须慎之又慎,谁表态表错了,那都是要负责任的……她知道,睡眠于我是极端重要的,睡眠不好,血糖要升高、血压要波动,血糖、血压都与免疫力息息相关,便催我道:快睡吧。
  醒来之后已是早晨八点半钟,我反应过来了,今天是元宵节呢。
  元宵节本来寄寓着团圆之意。但这个元宵节没有团圆,只有生离和死别。这是一个真能让花溅泪、令鸟惊心的元宵节。全国各地寂寥萧疏,绵阳亦不例外。我们的小岛冷清依旧,人迹罕至,只见到五六个男女戴着口罩,每人相隔一米五左右的距离,在那里谈论着武汉疫情。我每移步三五十米就可见五六株盛开的红梅似乎也在驻足交谈,它们还有一点兴高采烈的感觉,鸟声亦喧哗,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好像在传播什么流言蜚语,情绪高涨,它们脚爪拨动梅枝、羽毛轻扫花朵,一瓣瓣梅花即纷纷飘落。搁在过往,我也许会拈字掇句吟诗一首,但今日毫无兴致。
  责任编辑 杨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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