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城突围战

来源 :文史月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evemxy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团城”,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它位于山西长子县南陈乡,仙公山脚下。大概是因为它比较偏僻的缘故吧,所以从不被人瞩目。然而在抗日战争时期最艰苦的1943年10月,我太岳军区第二分区二十团和七七二团一部,在这里与十倍于我们的日军,进行了一次殊死的战斗,并取得了胜利的突围。
  周希汉司令员率领第二十团等部队跳到外围后,于10月18日夜,在长子县城敌人的鼻子底下突然出手,一举端掉了敌人兵力已经相对空虚并且疏于防范的重要据点大堡头。这是第二十团进出山后打得第一个漂亮仗,因此士气大振。
  打得快,撤得也快。19日清晨,部队转移到离县城20里的一个有200多户人家的山村,这个村叫团城。如往北走40里,抵达碾张壁利一带的山区,就可以远离敌人的主力,让敌人难寻他们的踪迹了。就在这时,楚大明团长第二次向周希汉司令员提出请求,要让部队在团城休息一下。
  部队是真累了。跳到外线,他们基本上都是夜间行动,大堡头战斗又是夜间急袭。战斗打响前,部队就已经相当疲劳,可枪声一响,人来了精神。仗打完了,疲劳劲儿就会加倍。周希汉自己也一阵阵地眼皮直打架。可他心里很清楚,在这里休息是非常危险的。他对楚大明说:“这里不行。你同部队解释一下,我们打了大堡头,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得把敌人甩得越远越好。这个团城不是平原上的村子,不具备在乎原上依托村落与敌人周旋的有利条件。我们还是坚持到壁村,那里比较安全。”
  他这番话是经验之谈,讲得推心置腹,并非是上级对下级的口气。但他提到了山区与平原的不同,就难免引起误会,特别是对同样打了十几年的仗又同样非常自信的楚大明来说,不能不是个刺伤。他虽然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答应得却非常含糊。
  周希汉看出了老楚离去时那明显不满意的神色。此刻,倘若一向不迁就下级的周希汉坚持自己的主张,也许不会有任何危险发生。可这一年多来,恰恰是周希汉受到有关方面的提醒,正在努力改变自己“打了些胜仗就喜欢自行其是了,眼里只有一个陈赓、王新亭,讲话口气大,不注意团结”的形象的时期。他想到,老楚和第二十团刚从兄弟部队调来,还不熟悉山区的情况和自己的性格,似乎不能像要求老部队那样要求他们。他又掐指算了算,认为休息一下,只要不超过两小时也不是不可以。所以,他让警卫员吴安良叫来了作战参谋薛佑君,吩咐道:“你去通知楚团长,部队可以在团城休息一下子。但是不能超过两小时,不能解背包。还要放好哨,东南两个山头要放小哨。另外在村东和村南3里处要各设定一个紧急集合点。有情况要先到村东第一个集合点集合。”
  薛佑君跑步去找楚大明。而向来用兵胆大包天又心细如丝的周希汉又找来了第七七二团二连长,著名战斗英雄陈家贵。他对陈家贵说:“村西那个山头是制高点,你要放一个排上去。你们连不能休息。明白吗?”陈家贵一点就通,敬了礼,转身而去。
  这番布置可说是滴水不漏了。但没用!因为这是一个为妥协而作的错误的决定。打了大堡头之后,敌人大体推算了他们的位置,已经从石哲、沁水和高平等处调重兵向团城压过来了。用理性换取感情,用原则换取团结,换到的只能是教训。
  两小时,计算上没有失误。但显然在起止时间的理解上产生了误差:周希汉被警卫员唤醒时看了看怀表,比他算定的时间已超过了。此时西、南两个方向的山头上已经传来了枪声。敌人来了!
  埋怨别人没有用,周希汉没有出了问题怪下级、怪别人的习惯。况且,决定休息的是他,时间定为两小时的也是他。怪谁?如果少休息10分钟或20分钟,也可能是另一种局面。但他连这个“如果”也没有去想。打仗跟别的事不一样,分析原因找教训,那是打完仗的事。当务之急是尽快摸清情况,想办法突围出去。凭经验,他也推算得出敌人可能从哪些点上调的兵,明白要脱身已经不很容易了。但他心里并不慌乱,表情上很镇静,只轻描淡写地吩咐警卫员“不要慌”。
  他快而从容地走出房门,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薛佑君。此时他的设想是从东面突围,仍然跳到敌占区,等敌人回头时,再找个夹缝跳出来。于是他命令薛:“通知楚团长,部队从第一集合点向东突出去。”
  薛刚刚离开,一架敌机从东北方向擦着山头低低地飞过来,对准团城村的中心丢了一枚炸弹,然后又在团城的上空盘旋一周,才高傲地飞走了。这是在向地面部队引导攻击目标,也是一个发起合击的信号。周希汉很熟悉敌人这一套,心里明白,情况比原来预料的要严重得多,估计敌人至少也有三四千人。自己已经被包围了。看着周围山头上此隐彼现的膏药旗,听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枪炮声,他冷静地思索着,认为向东或向南突围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向北。
  有了新的打算,他便命令警卫员去请楚团长。很快,楚大明提着枪赶来了。一见面,他先报告说向东、南两个方向试探性的突围都没有成功,然后说他还保持着突击力量,建议另选突围方向。
  “对!老楚,我也想过了,看来敌人的弱点在北面。”周希汉依旧很平静,甚至塞给楚大明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着一支,继续说,陈家贵他们连控制着西山头的制高点,我们只要再控制北面小庙子上面的那个山头,就等于把包围圈撕开了个一里左右的口子,我们就从北面突出去;最要紧的是你得马上组织力量把小庙子的那个点拿下来。”
  楚大明点头称是,立刻命令他的第七连去夺北山头。山头上是日军的一个加强小队,占据了有利地形,打得很顽强。第七连也是一支敢于刺刀见红的连队,连长田伢更是个拼命三郎式的人物。硬的碰上了不要命的。双方相持了许久。田连长在组织一次冲锋的时候腿上负了重伤。他倒下了又爬起来,咬紧牙关向前挪着,依旧指挥着战士们拼命往上冲。最后双方展开了肉搏。第七连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副连长牺牲了。但他们终于将日军全歼,控制了山头。
  在北面激烈争夺的时候,东、南两个方向的敌人渐渐接近了团城村。最近的离周希汉的指挥位置还不到200米。村里到处是炮弹爆炸的烟团,有的民房被炸得起了火。敌人发现了周希汉的指挥位置,怪叫着拥过来。周希汉仍然从容地原地站立着指挥,安排着掩埋牺牲的战士和抢救抬走重伤员。看见有的部队爬上房顶拉开架势要同敌人打村落战,他便高声喝令:“向北突!向北突!”原本有些慌乱的机关人员见他如此镇定,便也稳定了情绪,变得井然有序。
  第七连控制了北山头,第二连也击退了敌人的多次冲锋。接近团城的一中队伪军被击溃后,楚大明见周希汉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恳求道:“副司令员,东南两面的阻击没问题,这里有我,你快走!”周希汉这才随着直属单位出了团城向突破口撤去。
  村外,通向突破口有两条路。沿山腰有一条大一点的路,比较好走,但也比较暴露,容易受到敌人火力的杀伤。顺着山沟还有一条小路,比较隐蔽。警卫员要让周希汉走小路。周希汉却担心电台密码落在敌人手里,便说:“我们走大路,让电台走小路。”说着他便命令电台台长周根龙带领机要分队从小路撤向突破口,并叮嘱他们无论如何要保证电台和密码的安全。
  敌人好像认定了周希汉的高级指挥员身份,一面组织密集的火力向他射击,一面派出部队不顾一切地咬住他不放。警卫班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最后只剩下吴安良一人紧随着周希汉:他边护着周希汉向前跑,边转身向离近了的敌人还击。子弹不时落在他们身旁的岩石上,打得火星四处乱溅。
  他们正跑着,一发炮弹尖厉地叫着飞过来,吴安良连忙把周希汉按倒,接着就要伏在周希汉身上用身体保护他。可小伙子却怎么也伏不下身。倒在地卜的周希汉回头朝他喊:“卧倒!快卧倒!”这时炮弹已经落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轰”的一声爆炸了。周希汉见他在那里不停地摇动身子,还是卧不下也站不直。以为他负伤了,就起身来扶他。一看,才知道他来不及打绑腿,把绑腿带扎在腰间,没想到挂在了灌木枝上。周希汉帮着他从树枝上脱身,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这时,后面的敌人又逼近了。吴安良骂着,回身扬手就是一梭子,随后继续护着周希汉向突破口跑去。
  在一个拐弯处,吴安良见周希汉跑得很吃力,就劝他停下喘口气,并递过水壶。周希汉刚要伸手去接,一发子弹飞来,不偏不斜正中水壶,把水壶打穿了两个洞,水忽地蹿了出来。不让老子喝水,老子偏要喝!周希汉抓过水壶,把嘴凑着弹孔就喝起来。只两三口,水便淌没了。他摇摇水壶,狠狠地丢在地上,“妈的,不要了。走!”
  这时他们背后突然枪声大作。原来是陈家贵带人赶上来,把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伙敌人杀退了。
  当我军转移到高家村时,敌人的全部人马向高家方向急迫,妄想再把我军包围于高家村,此时敌我双方包围与反包围的激战在高家村的西面和南面展开。下午5时许,周希汉鉴于敌我力量悬殊,不宜久战的情况,为了迅速摆脱敌人,便当机立断命令我军尾部阻击敌人,主力则由高家村东侧迅速向北撤退。然而,当我部先后撤至高家村正北六华里的罗家沟村西时,由长子县城配合尧庙山碉堡的敌人共三百余人,路经尧庙山花豹圪脑到罗家沟村北高地,从侧面用强火力封锁了我军的通路。我前进部队与敌又展开了激战。楚团长看到战场形势发生了变化,即率一个尖刀连会同在团城完成了阻击西面敌人的一个连,共同向罗家沟村北高地之敌猛烈射击,掩护部队突围。
  我军要经过的这条突围路线是一片开阔地带,加之没有青纱帐的掩护,给突围造成了极大的困难。而有利的条件是我军掩护部队的阵地在山东岭高地,向敌射击居高临下;而且突围正面没有敌人,加之我军先从西往东顺晚霞光线射击,视线清楚。楚团长命令两个连配五挺机枪和三门掷弹筒压住敌人的火力;我军主力在“冲呀!杀呀!”的喊杀声中时奔、时卧,相互掩护,交替前进。经过一小时的激战,在我主力部队大步跃过敌人的火力封锁线后,敌人又组织力量冲向我突围地带,同我军尾部展开了肉搏战。这时所有机枪已全部失去作用。楚团长立即命令我主力郎队一部回头投入同敌人拚刺刀的格斗中,以支援尾部全部突围。又经过一场恶战,我军终于胜利突围。
  到了突破口,不知谁说了一句“炮兵连的同志还没出来”。周希汉一听便停住了脚步,他要等炮兵连来了再走。吴安良怎么劝他也不听。工兵连长郭能顺赶上来,冷不丁从背后猛推了周希汉一把,朝吴安良递了个眼色;二人一边一个,不容分说架起周希汉就走。一直把他架出了包围圈。这才知道,炮兵连的战士已经出来了。
  撤至安全地带,周希汉的心情丝毫不轻松。团城突围,部队伤亡超过了200人。率领地方武装前来慰劳的长子县县委书记王逸飞、县游击大队教导员李文先身中数弹英勇牺牲,县长张呼晨身负重伤,县委秘书任志远也在被俘后就义于县城北关。太岳军分区二分区政治部宣传科长贾希章也英勇牺牲。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使部队遭受了不该有的损失。
  满身硝烟的楚大明眼圈红红地找到周希汉,难过地说:“副司令员.我不该不听您的劝告。让部队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同样也是满身灰土的周希汉扳着楚大明结实的肩膀,反过来安慰他说:“不要讲了,是我作的决定。部队受了损失,责任在我。不过,保守的估计,敌人至少被我们干掉四五百,没吃亏嘛。这一仗你们团还是打出了威风的,这是你们给太岳区人民的又一份厚礼呢。”
  我军胜利突围后,经南陈东河滩,取道东北陈,越过浊漳河向北,进驻碾张村。次日,在我军正处于义愤填膺、激情高涨之际,一举端掉了鲍店镇敌据点,乘胜摧毁了附近的伪政权;接着又与七七二团二营会合,回师高平,强袭了马村据点。
  战斗结束的第三天,敌人从山东岭撤走。第四天,长子县委宣传部长兼三区区委书记李楠同县民政科长关守信、区长云峰和几名区委委员、区公所干部以及附近一些村干部清理了战场,掩埋了牺牲的同志;召开了善后工作会议,并向各村党支部、村干部讲述了这次战斗的意义。后来三区区委又委派三名代表到二分区司令部向周希汉副司令员详细汇报了善后处理工作,并代表全区人民群众向英勇牺牲的将士们表示了沉痛的哀悼。
其他文献
曾任伪维新政府行政院院长、汪伪政府监察院院长的梁鸿志,是民国时期较有影响的汉奸。抗战胜利后,于1946年3月被捕,同年11月9日,被枪决于上海提篮桥监狱刑场上。我看到一些有
为总结和推广企业在质量文化建设方面的最佳实践,根据《全国质量文化建设标杆单位推荐原则和条件》,中国质协现启动“全国质量文化建设标杆单位”的申报工作。中国质协将组织
1945年农历三月五日,是广西都安六也乡茶油村新力屯最黑暗的日子,也是相邻的吞依村吞万屯韦振录灾难临头之日。这一天,新婚不久的他,在新力屯遭遇日本兵,被抓去当挑夫。历尽艰险,吃尽苦头,险些成了“皇军”的刀下鬼。如今,85岁高龄的韦振录,每每说起50多年前的这段惨痛经历,便悲愤交加,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日寇流窜六也乡    1945年春,侵华日军已是秋后的蚂蚱——末日即将来临。但困兽犹斗。
期刊
草原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枯黄色的。这样我们也就能理解,为什么隐藏其间的狮子也是棕色的。曾经有朋友去河北北部坝上草原旅游,回来之后气愤地说,当地环境破坏十分严重,草原根
水稻节水灌溉国际学术研讨会于 2 0 0 1年 3月 2 4~ 2 5日在武汉大学 (WHU)召开。会议由澳大利亚国际农业研究中心 (ACIAR)、国际水管理研究院 (IWMI)、国际水稻研究所 (IRRI)、武汉大学等单位
和谐,是历史赋予我们时代的主题。古今中外的美学家、哲学家,几乎都认同和谐是美学的重要原则,认为凡是美的,也都是和谐的。所谓和谐,即指多样统一。“多样”是指整体所包含
我国是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更是一个闻名遐迩的礼仪之邦。应该说这和古代语文教育是密不可分的,学生学习古诗文就是对我们中华民族文化最直接的传承。 China is an ancient
1944年,抗日战争进入了第七个年头, 日军在中国战场以及太平洋战场上节节败 退。为加快中国抗日战争胜利进程,党中央、 毛泽东着重分析了当时的形势,研究决定在 巩固和发展华
从历史教科书上得到的长征,严谨却失之刻板,并不是有血有肉的生动历史,也没能成为我的深层记忆。 6月的长沙,酷热难耐。可是,当我们一身夏装来到多雨的湘西,却经常冷得发抖
针对非饱和黄土的湿、载屈服特性,利用非饱和土真三轴仪,对不同初始吸力非饱和原状黄土进行常含水率等向固结和不同中主应力参数b值的剪切试验,研究非饱和原状黄土在p-s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