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自然法理论和西方形而上学思想是一脉相承的,或者说,自然法理论本身就是形而上学的理论。这种形而上学理论现在面临着各种思潮的冲击,其合法性已经看起来丧失殆尽。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本文试图对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的自然法理论进行梳理的基础上,分析出这些思想面临的理论困境,并对休谟、康德、边沁、奥斯丁、凯尔森、哈特、胡塞尔、舍勒以及哈贝马斯等思想家如何克服自然法理论中的问题所做的努力从思想史的角度进行考察。　　 本文首先讨论了源自于古希腊的形而上学传统。　　 这个传统是柏拉图那里得到了第一次明确表述,但这个形而上学传统有其理论困境,这个困境就是如何真正地将真理的世界和意见的世界、理念的世界和现实经验的世界沟通起来,既自下而上地建立起形上对象,又自下而上地对形上对象进行阐明。正是这个困境使后来坚持形而上学的思想家不得不进行各种各样的努力。而反形而上学的思想家则从此出发对形而上学进行了拒绝。同时,在这一部分(导论)中,作者还讨论了形而上学由以建立的基础和出发点,这个基础和出发点就是人的有限性。正是人是有限性的,人体验到了自己的有限性,并在此基础上把握到了超人的东西的存在,所以才出现了原始的宗教,随着人的知识增长,把这个超人的东西思考为形上的对象。因此,宗教和形而上学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使得作为信仰存在基督教在西方取得统治地位后,用古希腊的形而上学去为上帝的存在及其属性进行论证。但无论是基督教神学形而上学那里的上帝,还是传统形而上学那里的形上对象都是独断地建立起来的,并没有思维中清楚明白的特点。不能在人的思维中清晰明白地建立起形上对象,那么形而上学和形上对象以及上帝都是无效的。这样,本文在对历史上的思想家们的思考基础上,吸收借鉴胡塞尔的现象学理论、海德格尔的存在论等等,试图建立一个非独断的形而上学,这个形而上学,即承认作为形上对象的无限者的存在,同时又反对把他思考为全知全善全能的上帝。从其并非绝对为人可知上来说,这个形上对象只是一个绝对的“是”,一个“空”的观念。而同时这个形上对象、无限者又是可以通过人的直观、体验而像向人展示着自己,在时间和空间中展示着自己,或者说人通过自己的直观又可以有限的把握到这个无限者。　　 之后,本文讨论了西方自然法思想的古希腊思想起源。早期的古希腊人由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有限性,于是把自己的行为规则的根据归之于神。Themis和dike的观念就体现了这一点。后来人们逐渐把这个无限者思考为“physis”(自然),并在智者学派那里出现了自然和nomos(人法)之争。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建立起形而上学之后,Nomos和Physis(自然、本性)之争就具有了更明确的形而上学意义。在其后的亚里士多德那里,产生了约定正义和自然正义的区分。这是后世的自然法和实在法区分的雏形。在斯多葛学派那里,特别是在西塞罗那里二元论的自然法思想第一次得到了明确表述。　　 在基督教取得统治地位后,这种自然法就具有了神学自然法的形式,这样本文就讨论了奥古斯丁、阿奎那、司各脱和奥卡姆的思想。奥古斯丁和阿奎那是理性主义的,认为上帝的理性优先于意志,永恒法是上帝的理性,而司各脱和奥卡姆是意志主义的,认为上帝的意志才是自由的,同时奥卡姆认为上帝是不可知的,只是信仰,这样,作为信仰的上帝的意志就可以随意制定法则,这样作为人的理性产物的自然法就是不确定的,处于变化之中。因此他们的自然法理论也是独断论的。　　 在教会地位衰落之后,自然法思想获得了一种新的形式,这种自然法思想开始为世俗权力的正当性进行论证,这就是霍布斯的社会契约论思想。而洛克则试图从社会契约论和自然法出发,论证对世俗权利的限制,这个思想在孟德斯鸠那里发展为三权分立的思想。近代自然法学派仍然把自然法奠基在理性上,并在上帝那里找到最后的根据,因此也是独断的。　　 迄今为止的自然法思想与形而上学一样都是独断的,都没有真地将自然法和实在法沟通起来。因此思想史上早就有对这种二元论的克服的努力。在古希腊的伊壁鸠鲁学派那里就已经开始从感性经验出发对之进行怀疑,他们那里正义就是约定(nomos)。到了近代,经验主义者休谟从其情感伦理学出发,将正义建立在人的感性欲求和情感,而不是理性上。休谟把理性看作知识的能力,而没有看作的是道德能力,因此,后来在康德那里遭到了反对。康德反对休谟的这一做法,试图从人的实践理性、自由意志出发重新建立一种自然法,这种自然法是一种理性法。不过,历史并没有按照康德的思路进行下去,在边沁的功利主义那里,边沁从感性的快乐和痛苦出发为法律进行奠基。而萨维尼的法律进化论那里,法律成了民族就精神的产物。随着科学的发展,各种各样的实证主义思潮发展出来,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形而上学的思路被拒绝了,拒绝自然法、拒绝在法律中进行价值判断、主张价值无涉的法律实证主义获得了蓬勃的发展。这种反形而上学的立场、伦理的情感主义,导致了法律的怀疑主义、正义的相对主义。　　 各种怀疑主义和相对主义是与人的直接感受相矛盾的。因此出现了反对功利主义伦理学和情感主义的新黑格尔主义、新康德主义和新托马斯主义。他们想为自然法重新奠基。富勒则发展出了程序自然法思想来反对法律实证主义对价值的排斥。不过他们的理论仍然具有独断论因素,在新黑格尔主义,新康德主义以及新托马斯主义那里,作为能动者的上帝仍然在起作用,所以是独断的,而富勒的程序自然法也没有把为什么要遵守实在法真正说清楚,因此,他们没有把自然法真地建立起来。　　 胡塞尔和舍勒从他们的现象学出发对实证主义和相对主义等思潮进行了反驳。胡塞尔试图回溯到人的直观的主观的领域——生活世界,来驳斥自然科学的客观态度对意义世界的遮蔽,并以此来反对实证主义思潮。他建立了形式伦理学,探讨伦理学的形式逻辑法则来反对怀疑主义和相对主义。舍勒则在反对康德的形式伦理学的基础上,从本质直观和伦常明察出发建立起了情感领域的法则,并建立起了价值及其等级秩序。舍勒对伦理学的唯名论和伦理的评判主义,以及对应然和价值、规范和价值之间关系的讨论为我们提供了很多有意义的启发。哈贝马斯则从主体间性的角度,运用商谈论伦理学对法的合法性进行了阐明。　　 在对以往的思想批判的借鉴的基础上,特别是利用了康德的“物自体”思想,胡塞尔的直观的明见性思想,以及舍勒对绝对的价值及其等级秩序的建立,一种新的自然法思想成为可能。这种自然法,一方面,既承认作为无限者的自然法的存在,这个作为无限者的自然法是在人的直观中和反思中建立起来的,同时又拒绝了对其内容的设定,因此这个绝对者只是一个绝对的“空”观念,绝对的“是”,另一方面,这个自然法又是可以通过人的直观而在某种意义上加以把握,并规定在实在法之中。这样就把原来二元对立的自然法和实在法沟通了起来。既保证了自然法对实在法的“压力”,又避免了自然法和实在法的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