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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以现代公共人理论为基本的理论工具,运用历史分析的方法研究中国公共人的成长逻辑,同时分析改革开放以来公共人的衰落现象,探讨重塑的方向与目标。本文提出我国公共人重塑的目标是“社会公共人”。基本思路和主要观点如下:人是社会性动物,在本性上必然要过社会公共生活。当人参与社会公共生活的时候,人就不仅是一个社会人,更是一个公共人。公共领域理论的产生,.宣告了政治学意义上的公共人的出场。所谓公共人,就是公共领域中特具公共性的行动主体,是承载着公共精神,走出狭隘的私人空间和“亲密圈子”,走进各类公共领域,积极参与公共交往活动,促进公共利益的人。现实中有不同类型的公共人,不同的公共人具有不同的社会政治功能。基于对“公共”的不同理解,现代西方政治哲学的三位重要人物阿伦特、哈贝马斯和桑内特分别关注了公共领域的三个不同部分,“发现”了三种不同的公共人,恰好构建了一个公共领域和公共人理论的“等边三角形”。阿伦特的公共领域是一种只讨论国家、政治问题而不讨论经济甚至道德问题的政治公共领域,生活于其中的应该是一种政治国家公共人。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是处于政治国家和私人领域之间的非官方的社会公共领域,生活于其中的是一种具备社会批判与政治协商功能的政治社会公共人。桑内特所关注的公共领域是一种具有实在性的日常生活空间场域,或者说是生活公共领域,他关注的公共人是一种可以称为社会“黏合剂”的日常生活公共人。当然,三位理论家所关注的都是现代社会公共领域,其公共人也都是现代社会公共人,在他们看来,这些公共人理应是自由自主和平等交往的“行动者”。总体而言,公共人具有广泛的政治功能。公共人是社会凝聚与自治、政治协商与监督、政治与社会动员的基础,是国家与社会互动合作的桥梁,是政治社会的根基,是国家治理的基石,更是共同体的保障。没有公共人,任何共同体都将无法存续。当以公共人的理论视野观照中国历史和现实时,我们能清晰地发现中国传统社会成功地孕育了家族公共人,新中国成立后的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造就了国家公共人,改革开放以来公共人呈现出衰落之势,但与此同时随着国家的退却和“社会”的凸显,一种新的具有现代气质的公共人正在合乎逻辑地登场,这就是社会公共人。公共人重塑的目标也正是这种社会公共人。中国传统社会的家族公共人是以家族或泛家族共同体(村落)为价值本位的公共人。家族既是生产单位又是生活单位,家族中的每个人既是个体人,又是公共人,大家以家族利益为重,频繁交往,守望互助,呈现出浓厚的家族集体主义,打造了良好的日常生活秩序,对封建社会政治秩序的长期稳定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家族公共人是在历史中自发形成的公共人,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它不得不囿于家族共同体,因而是狭隘的公共人。而且由于受到族权的控制,家族公共人没有完整自由的人格,注定难逃现代化的洗涤。国家公共人是新中国成立后由国家以“革命”方式强势造就的。国家公共人以集体—国家为价值本体,过着一种集体生产、集体生活、反复斗争、不断革命的具有强烈政治色彩的火热的公共生活,并且以强烈的集体主义为思想特征。但是国家公共人对集体以及集体之后的国家有极强的依附性,没有个人自由和个人生活,公共生活与私人生活严重失衡,是只有公共性而没有私人性的“极化”的公共人,是有一定虚假性、片面性的公共人,也注定是不能持久的公共人。改革开放解除了人们对国家和集体的过度依附,使人第一次成为独立自主的“个体”。但持续不断的去国家化、去集体化、去政治化、去家庭化的“去化”浪潮与市场化浪潮相结合,很快导致了过度的“个体化”甚至灵魂的物欲主义和“无公德”的个人主义。人们普遍退回到私人空间,以追求私人利益为主,对基于公共事务和公益活动的公共交往失去了动力,由此,公共人急剧衰落。公共人的衰落与社会凝聚力下降、道德缺失、政府动员能力减弱、官僚腐败以及政府合法性危机等一系列问题都有关联,重塑公共人已成为当务之急。但改革开放以来国家逐步退却、社会不断凸显催生了一种以社会为基础的社会共同体,同时也给一种新的公共人准备了温床,这就是以社会共同体为价值本位的社会公共人。社会公共人是具有现代特质的公共人,是阿伦特政治国家公共人、哈贝马斯政治社会公共人(狭义的社会公共人)和桑内特日常生活公共人的统一体,是自主自由、公私平衡、真实理性的公共人。社会公共人从发展趋势看,也是以马克思“自由而全面的人”为本质追求的公共人。社会公共人与家族公共人和国家公共人相比,是一种更全面、更优秀、更先进的公共人,是我国公共人重塑的必然选择。至此,中国公共人成长的历史进程及其内在逻辑完全显现:中国公共人的成长进程,不仅具有从“自发的公共人”到“片面的公共人”,再到“多元的公共人”,并最终走向“全面的公共人”理论演变的逻辑必然性,而且也具有随着时代特征的变迁从家族公共人到国家公共人,再到社会公共人并最终走向全面的公共人历史演变的逻辑必然性。加紧培育大规模的现代社会公共人不仅是扭转当前公共人衰落之势,夯实社会政治根基,解决和缓解一系列相关社会政治问题的迫切需要,更是从根本上建立国家与社会互动合作关系,实现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和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迫切需要。社会公共人的成功培育,有赖于公民对于社会共同体的充分认同,有赖于一种以新集体主义为内核的新时代公共精神的重构,还有赖于丰富多彩的公共生活的实践养成和公共生活制度化水平不断提升。中国各地公共人建设的现实经验表明,中国完全可能走出一条符合现代公共人成长规律又具有中国特色的公共人建设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