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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心理描写而言,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是其小说中最为出色的一部,在其娴熟老道的笔法下,男主人公佟振保的内心世界被深刻描摩。也许张爱玲都未意识到,她的心理描写竟与二十世纪心理学的思想成果相互印证。在心理学中,个体自我概念十分重要,Higgins认为自我概念包含三个部分:理想自我、应该自我和实际自我。实际自我和应该自我共同支撑着理想自我,而理想自我就是实际自我和应该自我同时被满足。而在库尔特.勒温的拓扑心理学理论中,提出了三类“准事实”――准物理的、准社会的、准概念的事实。在《红玫瑰与白玫瑰》中,佟振保的心理事实多为准社会的事实和准概念的事实,这两类赋予了他应该自我和理想自我的丰富内容,而准物理的事实在个别场景中也起了重要的作用。从心理学的个体自我概念和拓扑心理学来看,佟振保的悲剧正在于实际自我、理想自我和应该自我三部分的尖锐对立,三部分自我组成了振保的人格,只有三部分自我都得到满足,才能有人格的完整,不然就必有一部分自我的失落。而对于振保来说,实际自我和应该自我的绝不相容,没有交集,导致了振保的应该自我和实际自我从没有达到过协调,无论是和红玫瑰在一起满足实际自我,还是和白玫瑰在一起满足应该自我,都没有在完全意义上达到满足,都有一部分自我的需要被失落,所以振保的理想自我自然变成空中楼阁。从拓扑心理<WP=41>学的角度来说,振保的心理生活空间由于三部分自我的区域时时矛盾对立,而使其反复在稳定与不稳定之间,不断地吸收新的心理区域,不断地进行小规模的心理重建,一点点地动摇原本稳定的核心区域,最后三部分自我之间的强烈冲突最终导致了振保人格的崩溃和核心心理区域彻底解构(面临重新建构的问题)。佟振保在巴黎求学期间与一个妓女有三十分钟的肉体交易(实际自我的发泄),事后他觉得这三十分钟是“最羞耻的经验”,不是因为失去了童贞,而是因为他瞧不起自己被动得“在她身上花了钱,也还做不了她的主人”(自我的审视);他的初恋对象是一个叫玫瑰的英国姑娘,临回国分手时“玫瑰的身子从衣服里蹦出来,蹦到他身上”,但他“是他自己的主人”,因此赢得了“柳下惠”的好声名,但私下里他(实际自我)“背着他自己(理想自我),他未尝不懊悔”;回国后他一见朋友的太太娇蕊就动了心,千方百计证明自己应当同她睡觉(实际自我),随即又觉羞耻(应该自我);他每天在阳光下驶向肉体的快乐(实际自我),却又“觉得不应该”(理想自我)。正因为“不应该”(理想自我),又“觉得快乐更为快乐”(实际自我);他本为玩玩(实际自我),娇蕊动了真情,他又要躲避(应该自我);他喜欢热的、黑而丰腴的女人(实际自我),又不愿娶之(应该自我)为妻; <WP=42>他生性淫乱(实际自我),同时又是母亲的孝子(应该自我),当二者发生冲突时,就牺牲爱他的女人去当孝子;殴打妻子后的第二天,他又悔过自新,变成好人(应该自我)。张爱玲擅长心理描写,同时也擅长于用人物的行为和语言表达人物心理,但是像这样对男性心理直接进行透彻描述的小说,只有《经玫瑰与白玫瑰》、然而其写作的目的远不止这些,某种角度看,佟振保也是社会和制度下的牺牲品――巴黎的妓女即使被人用钱买仍然掌握着主动,玫瑰的家世可以保证日后的生活,娇蕊在一系列变故后开始了新的生活,烟鹂则开始了反抗――每个女人都有自己完整的自我,唯独振保在左右了一切之后,发现自己只剩下表现的壳子小说“把生命与文明的矛盾、自己与他者的矛盾、个人与社会的矛盾、还原到文明深层的裂痕――男性霸权文化的裂痕中,从而使传统的男性自我认同解体。”或许这是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更深的寓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