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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艺术人类学以无文字民族小型社会中的“原始艺术”为研究对象,主要关注研究对象的艺术范式与风格。当以人类学的研究方法研究艺术,大大拓宽了研究视野,丰富了研究内容。中国艺术人类学自费孝通以来,从人文关怀出发,将艺术与建设人类美好生活联系起来,在艺术民族志、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乡村振兴策略、艺术及民族认同等方面取得了众多优异成果。为挖掘中国传统文化基因、阐释民族文化、当代艺术的传承与发展,以及为中华多元一体格局中文化多样性和跨文化比较的研究打开了新局面。本文将布朗族蜂桶鼓舞的起源及发展、再生产等一系列变迁过程,放置于艺术人类的视域中进行研究。以艺术人类学的学科理论为指导,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通过参与观察,深入布朗族的生活,以文化持有者的角度,对布朗族蜂桶鼓舞进行艺术民族志地深描。蜂桶鼓舞作为无文字民族布朗人的文化身体表述实践,是布朗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凝结了布朗人的集体记忆,是布朗人精神与民族认同的象征符号和展现方式,是布朗人如何回忆历史、面对现实且展望未来的现实工具。在布朗族蜂桶鼓舞的案例研究中,深度访谈布朗人记忆中的蜂桶鼓舞,揭开蜂桶鼓舞神秘的面纱,解读蜂桶鼓舞中所蕴含的文化意义,为蜂桶鼓舞之后的发展提供新的视角。分析蜂桶鼓舞在变迁路上所面对的神圣与世俗、传统与现代的矛盾问题,是本课题所要讨论的主要议题。本文从五个部分依次展开:绪论,讲明该课题缘起、相关理论及内容研究综述、明确研究方法和解决问题,讨论在前人的理论和相关研究结果中可以做何辩论及补充。布朗族作为哀牢山百濮族群的后裔,至今生活在澜沧江流域附近,从行政区域上分为保山市、临沧市和西双版纳州三个区域。早期各区域布朗族社会文化研究采用历时性的研究方法,对布朗族进行历史、社会、文学的资料收集和整理。现阶段学者运用人类学的方法使布朗族文化研究跨上了新的高度,但集中关注西双版纳州的布朗族文化。保山、临沧的布朗族研究相较薄弱。临沧布朗族主要聚居于双江县,这个区域的研究代表是民族英才俸春华、以及云南民族大学黄彩文教授为代表。俸春华作为民族英才是最早以学者身份记录双江布朗族文化第一人,黄彩文教授则是以双江邦协村布朗族民间信仰为研究重点。双江县蜂桶鼓舞的具体研究仅有高蕾《大南直村布朗族蜂桶鼓舞研究——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保护的视角》和王筱《双江县邦丙乡大南直布朗族“蜂桶鼓舞”文化功能研究》两篇硕士论文,对双江县蜂桶鼓舞的研究可以继续深入。由此可见,以艺术人类学为理论支撑,深入田野调查,科学撰写双江布朗族蜂桶鼓舞民族志,审视在全球化的趋势下,布朗族蜂桶鼓舞的历史源流以及当代命运走向是一个极具意义的选题。第一章,蜂桶鼓舞作为一种身体实践的文化表达模式,在当时影像技术不发达的社会很难被记录保存。通过采访双江各区域布朗族,勾勒出记忆中的蜂桶鼓舞,作为当下蜂桶鼓舞比较的参照物。双江布朗族结合分布聚居区和文化习俗的相似性可以分为沙河乡片区、邦丙乡片区和大文乡片区。从艺术形式来看,回忆录中的蜂桶鼓舞舞姿跳跃性大、节奏缓慢,其舞步也不仅限于目前的三步、五步。鼓队由小姑娘带梅花链、撑伞、手持扇子、帕洁走在最前方,男青年击打蜂桶鼓、象脚鼓、铓、镲、紧跟其后,鼓队还有打拳者压尾。相比现今而言,梅花链、伞、扇子、打拳者这些文化元素已经消失。对于鼓的参与者也没有了性别的区分。从传承的角度来看,经过文革的破坏,沙河乡片区布朗族蜂桶鼓舞的传承遭到了严重地打击。直到文革结束,国家提倡恢复对民族传统文化的建设,在地方政府的支持和布朗族村民们自发的交流下,重新燃起了沙河乡片区,尤其是邦协村的蜂桶鼓舞重建。邦丙乡大南直村由于地处偏远,其蜂桶鼓舞传统得到了较好的保存,被文艺工作者挖掘之后,也就成了“蜂桶鼓舞发源地”。大文乡蜂桶鼓舞的传承工作于其他两个地区而言,较为薄弱。但是大文乡胖品村保留了其独特的蜂桶鼓舞艺术形式,待为挖掘。从民族认同来看,蜂桶鼓舞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它都深深根于布朗人的内心。当鼓声响起就加强了布朗人的村寨凝聚力,缓解了他们生活的艰苦,唤醒了他们的文化自信。第二章,从蜂桶鼓舞的基本构成、起源辨析、文化内涵三个角度,由表及里地阐释蜂桶鼓舞的文化属性。在这里就前人将蜂桶鼓起源于归于祭竜问题进行辨析,提出自己新的见解。竜神是布朗人村寨中掌管一切的寨神,属于民间信仰的范畴,祭竜仪式在布朗人心中是神圣、严肃、不可侵犯的。蜂桶鼓舞实践的文化场域是南传上座部佛教桑刊节,其性质是红色的、喜庆的、欢快的。通过田野调查,我认为布朗族先民源于生活启发制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通天神鼓,在南传上座部佛教的传入后,布朗族先民接受了对其宗教的信仰,依托于南传上座部佛教节庆桑刊节,融入了傣族桑刊节中象脚鼓、铓、镲等其它打击乐器,保留了自身的服饰特色,和帕洁舞。且在群体身体实践的过程中创造了属于集体自我的艺术风格。布朗人蜂桶鼓舞,是在“我”与“他”的跨文化交流过程中,以自己的智慧将跨文化之间的差异对抗,糅杂成属于自身鲜明特色的集体自我,以此来完成与他者的边界区分。整个蜂桶鼓舞的文化场域是丰富的、昂扬的、是布朗人集体智慧的文化表述模式。第三章,讨论蜂桶鼓舞的艺术民族性。艺术民族性指在某个特定民族的艺术中其艺术风格呈现出该民族的精神气质。艺术民族性的养成通常与民族的生存环境、社会历史、生计方式、思维方式、民族心理有关。在此借用苏珊·朗格以及康德的美学理论加以分析,双江布朗族蜂桶鼓舞在沧江怒水的养育下,在直觉思维的观照下呈现出以生命意义为艺术风格的民族性舞蹈,彰显出布朗人艰苦耐劳、苦中作乐的民族精神,呈现出布朗人和谐共生的审美理想以及以崇高为审美范畴的美学特征。第四章,从蜂桶鼓舞的非遗之路、蜂桶鼓舞进校园、地方政府的文化再生产三个方面讨论新语境中的蜂桶鼓舞和传统节庆中蜂桶鼓舞的差异,总结蜂桶鼓舞变迁的路径。传统节庆蜂桶鼓舞新语境中的蜂桶鼓舞性质:新年驱邪与祈福————————世俗娱乐发生内因:民族自我需求———————外界政治、经济需求艺术形式:三步、五步————————多样化舞步价值取向:民族文化的身体实践表述——民族身份的外界认同虽然新语境中的蜂桶鼓舞与传统节庆的蜂桶鼓舞表现出文化行为的异质性,但是新、旧之间的蜂桶鼓舞并非是完全割裂。蜂桶鼓舞作为布朗人文化表述的身体实践模式,其建构过程不是单一方向的延续表达,而是在社会历史情境中整合各种资源,不断调试、重组,以适应当下的各种发展需求。我们要用辨证、科学的态度来看待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矛盾。蜂桶鼓舞的变迁路线,呈现出以下三个阶段:1、由桑刊节庆中的“克广”——布朗族身份象征符号2、布朗族身份象征符号——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3、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双江县地方政府的人文资源从双江蜂桶鼓舞的变迁路径来看,国家、地方、传统、现代、文化持有者、异文化者的多重对话,虽然改变了蜂桶鼓舞作为桑刊节的结构与功能,但同时也极大地扩充了蜂桶鼓舞的艺术范式和文化承载力。为蜂桶鼓舞的传承、认同、解读、传播提供了强大的外驱力。而外界对蜂桶鼓舞的挖掘又反作用于它的文化持有者,激发了布朗人的民族认同,点然了他们的文化自信,使作为无文字民族的他们在中国多元一体的格局之下为跨文化的交流和比较,提供了新的文化基因。通过研究得出以下结论:布朗族蜂桶鼓舞是无文字民族布朗人,作为身体表述文化的行为实践,是镶嵌在桑刊节庆仪式中,一项高度结构化、隐喻化、象征化的行为模式;蜂桶鼓舞作为布朗人的文化场域,蕴含着布朗人世代相传的风俗信仰、村寨神俗结构、民族审美适意的人生追求;蜂桶鼓舞作为布朗人的民族认同,凝聚着布朗人对蜂桶鼓的热爱和骄傲,其艺术形式有着强烈的民族边界,凸显其特有的民族性。另外,蜂桶鼓舞在国家、地方政府、布朗族(文化持有者)、专家学者等多重力量的博弈之下,从桑刊节程序中独立出来,走上舞台,以艺术化手法展现出更多的有关于布朗族的传统文化。从最初民族艺术最终转换为双江县地方政府的人文资源,成为双江县政府独有的“艺术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