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数字化时代,新型平台组织正在成为社会经济运行的主体（Hagiu,2015;Helfa,2018）。当下中国企业正面临着数字化基础薄弱、创新效率低下等挑战。为应对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切实提升企业自身的创新绩效,越来越多的企业选择借助数字平台系统提升企业竞争力。中国既是工业大国,也是互联网大国,工业互联网平台推动工业与互联网融合,已成为提高中国工业企业创新效率的重要驱动力（吕文晶等,2019）。知识是提升企业创新水平的关键性资源,而工业企业普遍存在严重的重复性创新问题,这反映出工业企业间知识流动和利用效率不足。工业互联网平台的本质是重构了工业知识创造、传播、复用的新型知识分工体系,促进了基于工业场景的知识市场崛起。其中,大量跨行业、跨领域的各类工业经验、知识、方法将以工业APP、工业组件以及解决方案等形式沉淀到工业互联网平台之上,实现与平台核心模块的自由嵌入。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出现,标志着基于产品的产业分工体系开始向基于知识的生态分工体系进行演进,其价值在于传统工业创新过程中,耗费企业大量资源的重复性创新活动将不断减少,企业可以通过交易和复用成熟知识,降低创新过程中很多探索和试错的风险,从而集中精力聚焦于自身优势领域的创造性活动。中国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发展已经取得了一定效果,但仍面临诸多问题,从用户企业视角出发,突出反映为“不敢用与不会用”两个方面。“不敢用”的问题体现为企业对平台功能以及与平台合作产生的不确定性担忧,“不会用”的问题体现为即使参与到平台互动中来,由于对平台知识赋能功能的认识不清晰造成的实践效果降低,这两类现实问题严重制约着用户企业参与工业互联网平台的意愿和效果。实践问题的涌现为理论研究开拓了空间,已有许多学者针对数字平台情境展开了研究。然而现有研究尚无法对上述问题进行有效的解释,主要是由于目前管理学领域对平台型企业、平台生态系统的研究多基于交易型平台属性,即强调平台构建者为平台参与者构建数字化的互动空间,并促进各类参与者在空间内实现产品、信息、知识的交换,从而增加了参与者异质性知识的获取,促进了企业内部知识创造,最终提升了企业创新的新颖性。基于上述逻辑的研究存在三个方面的不足:一是,基于交易平台属性的研究所反映出的创新逻辑无法解释工业互联网平台中用户企业出现上述问题的原因;二是,现有研究包含一个隐含的假设,扮演价值共创角色的企业已经拥有一定的数字化能力,然而中国工业企业的数字化水平普遍较低,大部分尚未连接数字化平台,这凸显出了现有研究与实践情况的差异;三是,基于生态系统理论的整体研究多集中于平台自身或平台主的平台建设,很少能从用户企业视角出发研究其在应用平台过程中所面临的实际问题,更难给予理论指导。为弥补上述研究不足,本文拟从技术型平台属性出发,梳理工业互联网平台的情境特征,而后基于情境特征去探究影响用户企业创新绩效的因素。工业互联网平台的物理架构决定了其拥有显著的技术型平台属性。技术平台理论指出技术型平台并非双边市场理论认为的平台只简单地提供中介性交易撮合服务,其应具有稳定少变的核心,通过一定的规则与外部多变的互补企业进行模块化连接,获取由外部提供的互补资源,进而向用户企业提供专有性服务（Baldwin,2000;Gawer,2014）。技术型平台的属性决定了平台与用户企业的“射线状”企业间关系,也决定了平台的知识体系特征,即平台向用户提供模块化的知识,用户通过交易实现知识获取,并通过复用规避重复性创新,从而提升创新的效率性。在情境特征的基础上,本文通过案例研究发现,借助工业互联网平台成功实现创新提升的企业,普遍具有两个共性:一是对与平台的合作充满信心,合作过程中积极性较高;二是相比平台提供的产品供销渠道,这些成功企业更注重平台带来的知识赋能效果。因此本文认为,在工业互联网平台情境中,用户企业对平台的信任是影响其创新绩效的关键因素,而用户企业的知识交易和复用行为是信任促进创新的关键路径。通过案例研究提炼出的企业间信任和知识管理行为两个关键因素,正是对目前用户企业在工业互联网平台实践中面临的“不敢用与不会用”两个实践问题的有效解答,即用户企业加强对平台的信任,积极开展知识交易和复用行为,是实现创新提升的有效方式。此外,除用户企业内部影响因素,平台方作为外部环境,也对用户企业的实践过程产生着影响。然而,平台与用户企业间并不存在正式制度的控制关系,同时由于目前工业互联网平台多为企业级平台,平台的构建者就是占据网络中心位置的核心企业（如卡奥斯平台中的核心企业就是平台构建者海尔集团）,因此基于资源依赖逻辑的核心企业领导力在本文中可以体现为平台领导力,成为平台影响用户的主要方式。本文通过对交易成本理论、企业间领导力理论以及知识管理理论的应用,以期为解释上述复杂关系的研究提供理论支撑,研究结论能够为参与工业互联网平台的用户企业重视对平台的信任,从而促进用户企业的知识交易和复用,进而实现企业创新绩效的提升提供科学合理的建议。在理论和现实背景下,本文以工业互联网平台为研究情境,围绕“企业间信任如何促进用户企业创新绩效提升”的核心问题展开研究。首先,本文选择国内三家具有典型性的工业互联网平台,从其公开的案例中各选取一家代表性用户企业,通过基于扎根理论的分析,提出“企业间信任——用户企业知识交易和复用——用户企业创新绩效”的研究模型,并引入平台领导力作为环境影响因素。其次,通过研究现有文献,对企业间信任、用户企业知识交易、用户企业知识复用、用户企业创新绩效以及平台领导力等概念进行梳理与整合,提出假设并展开实证检验。最后,根据实证结果对假设进行分析和讨论,得出本研究的主要结论。研究发现:（1）企业间信任对用户企业创新绩效具有正向影响。（2）用户企业知识交易、用户企业知识复用分别在企业间信任与用户企业创新绩效的关系间发挥中介作用。（3）用户企业知识交易、用户企业知识复用在企业间信任与用户企业创新绩效的关系间具有连续中介作用。（4）平台领导力正向调节企业间信任与用户企业知识交易以及企业间信任与用户企业知识复用之间的关系。综上所述,本文在聚焦用户企业的案例研究基础上,对广大参与工业互联网平台的企业克服“不敢用与不会用”的问题具有一定实践启示。此外,基于交易成本理论开展研究,探索新型平台组织情境中战略创新理论变化,拓展了交易成本理论的研究内容;以知识管理视角分析企业数字化水平提升,扩展了知识管理理论的应用情境;同时,应用企业间领导力理论探究了平台领导力在用户企业实践过程中的影响作用,延伸了领导理论在企业间的作用逻辑,因此研究具有一定理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