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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研究的首要目的,在于真实表现晚明僧侣作为一个群体,如何参与到当日中央政治、士大夫俗世生活的形态原貌;继而在僧侣生平、重大事件遇之考证建立以后,进一步讨论僧人之文学交游及其诗歌创作,以发掘方外群体在文化史背景下的文学史意义。高僧之俗世生活状况,并不妨碍其宗教职责,相反在晚明,其弘法传教亦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同时,本研究亦欲证明,当日僧侣们结交政治高层,游走士大夫之间,以及频繁的诗歌创作等种种入世之行为,亦为其出家人本职之衍伸,槛内外之作为,始终相辅相成。僧侣于晚明时代所参与之政治争端、俗世交游、文学酬赠,皆为其欲达佛教中兴而不得不为者。本研究第一章所欲讨论,为有明一代之佛教发展状况,及于外部政治环境、内部佛教义理及僧人自主选择弘法之方式三方面,并解释了明代前中期为何佛法不盛,而万历后重又高僧辈出之关键。首先是前中期之历朝帝王,大都于佛教无甚兴趣,甚至时有打压;其次,佛教义理发展缓慢,尤其是禅修之形式严重僵化,其对俗世的吸引力亦逐渐丧失,佛教昌盛之充分条件因而缺失。而晚明隆万间之佛教中兴,首先由于外部之帝王及中央高层笃信佛法,又因穆、神易祚之际,佛教势力成为执政者手中之棋子,其中兴之必要条件业已成熟,僧侣内部研习义学,改正积习,佛教之面目焕然一新。皇家之眷顾与佛学振兴,又成为佛教接触士大夫阶层之机缘,为其在俗世弘扬佛法打开方便之门。第二章着重讨论了晚明时,政治生态更替之中心人物——神宗生母慈圣李太后,如何于万历朝初,改变旧日政治面貌之大胆作为。其重用张居正,使之放手经济改革,整顿吏制者,旧时史论中已颇多涉及;然慈圣藉佛教信仰,自立宗教偶像,亲近奉佛士大夫,广开禅林,施刻大藏事,前代研究多以之不关政事,而将之割裂讨论,则未必妥当。今知慈圣此举,即为借崇佛而阴易朝中政治势力之举,张居正、申时行等皆于佛家示好,而后起之东林诸子,亦多奉释迦;自万历中期之“争国本”起,近慈圣之奉佛士大夫转而支持皇长子常洛,遂开启晚明党争之序幕,其幕后操纵,亦出慈圣之手。今观僧人于此政教相合之万历朝,其政治倾向必近慈圣;而一旦陷入纷争,则僧人亦甚可能为后党一时失势而牺牲,万历间两大高僧紫柏、憨山,即因游走宫门而下狱甚至瘐死,即为其例。第三章叙僧俗交游之规模及方式。僧人与士大夫有所交游,是为显而易见之事,然当日僧俗间交游之规模究竟如何,与僧人交往之士大夫党派、学派身份如何,一直未有全面的梳理。本论所考出万历间与紫柏、憨山等急进派僧人过往之士大夫,多为东林清流一党,同时江右籍人士而亲近王学者尤多,是为晚明儒释融合及僧人与政治融合之见证。万历间僧人与士大夫交往之典型事件,一为议罢矿税,一为开雕方册大藏,亦曾为研究界忽视,或仅作为僧人世俗生活之一部分,而流于简单。据本论考证,议罢矿税、开雕方册大藏,皆属僧人为党争而起,且结果皆未能于万历朝中有所了结,而为僧侣引来诸多风险。至于嘉兴藏之刊刻,本研究亦能从常见之文献中,梳理出诸多僧俗间交往奔走之故实,或可补大藏刊刻史之阙。第四章凭藉前文所搭建之晚明僧侣与士大夫之关系结构,讨论僧侣与士大夫如何诗歌往还,及僧人创作之诗世界。僧人诗歌造诣,于晚明诗坛虽难属上乘,然其中所展示之精神风貌、处世态度,仍多有可论者。僧人诗歌之表现内容,依其对诗歌功用认识之态度,大致可分为三类,除积极入世、激进改革,及与世无争、隐身禅林两端外,介于槛内外之间者占多数,其诗歌所表现之日常生活,亦最为丰富。今观僧诗中之上品,多出自雪浪门下,尤其雪浪法孙苍雪读彻,其诗歌成就为僧中第一,恐非吴梅村之谬奖。基于僧俗诗歌酬唱往还之频繁,此章最后一节,尝试讨论晚明僧侣,或者说当日佛教思想本身,对晚明诗坛的若干影响,以回归此前所预设的文化史视野下,晚明僧诗的文学史意义之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