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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事,循其本源,才能讲出道理。学《易》者惟有疏通《易经》文本,才能获其要领,求其精髓,使易学之水长流不断。伏羲“王天下”之时,通过观察日、月、星、辰的变化以及草木兴衰、寒暑交替、雾露霜雪等自然现象,已经形成了年、月、日和四季概念。对宇宙的观察不仅使中国先民有了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生活依据,也逐渐认识到在自然表象背后,还隐藏着更深刻、更具普遍意义的东西,那就是天地人之间关系的宇宙真谛。这一真谛后来被圣人总结成思想的编码,寓藏在《易经》的符号体系的结构中。人类不用符号无法表达任何意义,反之任何意义都必须用符号表达,故符号化是人类文明的条件。德国哲学家卡西尔在《人论》中说:“对于理解人类文化生活形式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来说,理性是个很不充分的名称。但是,所有这些文化形式都是符号形式。因此,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animal symbolicum)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指明人的独特之处,也才能理解对人开放的新路——通向文化之路。”①符号学是研究意指关系或意指方式的学说。②符号学研究对象即符号过程(semiosis),包括表意(signification)、传达(communication)、解释(interpretation)。人类使用的符号体系中,语言是超大体系,符号语言学早就形成独立学科,但狭义符号学更关注非语言符号和非叙述文本。符号学理念是基于对全部人类知识的反思,当今世界的符号学不应局限于西方现代符号学成果,也应该有对“中国符号学”的时代关注。在中华文化历史上,《周易》为儒家和道家所共同尊奉,探源中国符号历史,就不能不探源《周易》。但《周易》究竟是一部什么书?学者们争论了两千多年,依然聚讼纷纭。潘雨廷先生在《读易提要》中指出:“考易象本身,视之为符号最为适当。”③五代宋初道士陈抟所撰《(正易心法)注》开篇云:“正易者,正谓卦画,若今经书正文也。”从某种意义上说,易学符号和图式就是与中华文明同其久远的古老中国符号学研究成果。易从何来?《易.系辞》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立象”和“设卦”均指建立符号体系。《周易》文本是圣人用以表达思想的形式,这种表达的需要创造了《周易》符号。自先皇伏羲一画开天,符号思维即成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决定了中华文化的面貌,甚至作为前文字的象征和记号(张其成语)决定了汉字发展方向。易学符号体系和易图体系作为贯通天人之道的载体,展示了中国先哲的本体意识、价值取向、认知方法和人文精神。从古至今的易学研究,都离不开太极图、八卦图与卦爻符号学元素。学《易》者接触到卦、爻的符号结构,实际上就进入了一种形式论研究,需要符号学的参与。可见,《周易》与符号学的关联性研究十分重要。众多学者的研究成果表明,《周易》之前的若干《易经》文本只有象数符号而没有文辞,及至历经三圣而成《周易》后,相比《尚书》、《诗经》、《礼记》、《春秋》、《老子》、《庄子》、《墨子》、《管子》等,《周易》与其他相同历史时期的古籍之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是唯一一部由符号和文辞构成的著作。其构成只有符号、文辞两个要素(也有学者认为是象、数、辞三个要素)。符号体系既然是《周易》的津梁之纲,若抽掉《周易》中的卦符而只留文辞,《周易》特殊性即淡入到同质化的文字符号中。符号学分析理路的独特之处在于,注重系统的细致考察,认为文本意义来源于各个符号系统之间所指与能指的相互作用。不认为某一文本的意义只有唯一的阐释。在符号学看来,将文本意义做绝对固定的控制,将不利于开放文本系统固有的丰富性与复杂性。《周易》是一部用卦象来表意的符号体系文本,是一部记录“卦”符并专门阐释“卦”与“卦变”内涵的经典。《易经》的本体是用拟象手法构成的符号系统对宇宙思考的集成;《易传》的本体是符号哲学思维的集成;浩瀚的易学著作是对《易经》符号内涵的多元化阐释。回归最初的符号结构,对《周易》实施集中而系统的符号学诠释,并在研究过程中依据儒释道之精华,相互诠释,交汇参照,可避免“寻章摘句”的内涵理解,可避免单纯从文字注疏去理解《周易》本义。基于上述认识,本文从符号学角度去考察《周易》这个最简单而又包备万有的符号体系所构成的的运动变化,从符号现象去还原哲学现象,从而提炼其符号系统蕴涵的象数易理。由于《周易》符号体系本身的现代符号学内涵是自足的,本文只是引用现代符号学理论作为分析《周易》符号结构的工具和思路。在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这两种视域合纵观察之下,用符号学独特的结构方法去探究《周易》象数符号体系所包含的天地人贯通的意境。本文的核心观点是:事物的结构变化是宇宙中最典型的物质运动之妙。易学符号体系和结构思维方式构成了《易经》——《易传》——易学的中国哲学进步论,筑成了象——数——理的天人贯通之道。探讨由《周易》发端的象数符号哲学,将使我们重新意识到人类生活在自然符号和哲学符号的世界里,使我们自觉承认:“这个世界的‘现实’本质上不属于物自身,而属于我们在事物之间所发现的关系。”本文的思考和叙述理路如下:第一章:从梳理符号学研究建立起学术视域和符号学的专业高度;探寻结构主义符号学与《周易》符号相近的接点。因为没有对符号学系统的扎实铺垫,本文后面三章的论述恐为无本之木。第二章:首先阐明《周易》文本与符号学的关系。继而从历史角度引入与《周易》符号思维方式有关的象数思维起源问题,从史入经引证象数符号本体论的认识起源历程。第三章:通过符号图示推演方式,考察由河图洛书和先后天八卦共同构筑成的符号体系。阐述了《周易》符号的结构功能、单元联结、意指推论等使符号成为意义表达的工具过程。第四章:对前三章进行概括性论述,提出了与《周易》符号相关的思考和观点。本文认为,很多人误读王弼原著,批评王弼扫象,以致在学界已经形成了王弼扫象的观念误区。若能以符号学思维方式透彻研究王弼原著,当可发现《周易略例》是对《周易》非常精到的符号学阐释,当可解除对王弼的千年误解。最后,本文引入《金刚经》若干教义,证明符号空性正是《周易》之所以可包备有无的符号哲学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