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创业是分析和解释制度演变的一个重要理论,它将重结构而轻能动性的制度研究和重能动性而轻结构的创业研究这两个看似相互矛盾的理论视角结合起来,既沿袭了制度理论对结构的强调,又承认行动者的创造力,为探究新的制度、组织、实践为何和怎样演变提供了新颖的视角,因此获得了学术界的极大关注。但是系统梳理文献后发现这个理论远未成熟,尚处于理论框架构筑阶段。其研究的范围主要局限于西方成熟经济情境,而对目前社会各阶层都普遍发生制度变革的中国转型经济情境关注甚少;研究所关注的主体主要集中于非营利性组织,而对民营企业制度创业关注较少;对制度创业策略的研究也只有零散的阐释而没有形成系统性理论。因此本文选择中国情境下民营企业制度创业的典型案例,对民营企业制度创业策略进行深入研究,以弥补目前研究的不足。策略的使用是情境化的,制度创业者策略的使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制度创业者所处的是新兴场域还是成熟场域。因此,本文的整体研究思路是,先分别深入分析新兴场域和成熟场域这两个完全不同情境中制度创业者所使用的策略,然后对两者进行比较。最后,选择合适的逻辑将不同类型的制度创业策略进行整合,形成统一分析框架。在新兴场域中本研究选择的案例是余额宝这个全新实践的产生与推广,而成熟场域中选择的案例是民企造车这个异常实践的认可和接受。两个案例的制度创业者都是民营企业,都处于政府严格管制的行业和都受困于政府的行政审批限制,其策略行为都严重受到中国情境下特殊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主要的不同在于其所处的场域类型。这构成我们比较分析的基础。通过深入的案例研究,本文得出如下结论:(1)在新兴场域中,广泛认同的制度规范还不存在,缺乏可以参照的制度模板;场域成员的角色还没固定,必须迎合众多不同的利益相关者;场域成员之间的互动还不频繁,行为习惯和组织路径难于形成。制度创业者为此必须采用拼凑策略,即利用手边可以得到的有限制度资源,选择性和创造性地进行重新整合,迎合和桥接不同行动团体的利益和期望,使新实践得以产生和推广。具体来说,在组织维度上制度创业者主要使用的是挂靠性拼凑策略和桥接性拼凑策略;在物质维度上制度创业者主要使用的是简化性拼凑策略和扩展性拼凑策略;在话语维度上,制度创业者主要使用的是美化性拼凑策略和类比性拼凑策略。(2)在成熟场域中,存在具有强约束力的制度和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场域成员之间关系稳定且已经形成行为惯性和思维定势,在场域中推动新的实践和制度逻辑去挑战旧的制度将会受到强烈的抵制和严厉的惩罚。制度创业者为此必须采用嫁接策略,即通过精心的设计和巧妙地包装,在原有制度系统能够容忍的前提下嵌入新的制度元素,最大限度地保留和包容原有制度的合理成分,并充分利用原有制度系统获得所需的资源和权力,使新制度逻辑得以不断发展。具体来说,在组织维度上制度创业者主要使用的是寄生性嫁接策略和政治性嫁接策略;在物质维度上主要使用的是模仿性嫁接策略和匹配性嫁接策略;在话语维度上主要使用的是矫正性嫁接策略和嵌套性嫁接策略。(3)从制度创业策略行为所作用的场域维度和制度创业资源调动方式这两个方面综合考虑,可以将新兴和成熟这两个完全不同场域中的制度创业策略都纳入同一分析体系,形成以场域三个维度(Discursive-Organizational-Material dimensions)为纵列,以资源调动方式(Leverage-Accumulation-Convening)为横列的DOM-LAC制度创业策略整合分析框架。用现有文献中的不同制度创业策略进行检验,可以看到有很好的适用性。本研究的主要创新点和理论贡献在于:(1)明确地将拼凑概念引入制度创业研究领域,用这个独特的视角分析和解释新兴场域中制度创业者在面临制度元素高度缺乏情况下既“凑”又“变”的制度创业策略行为,并进一步详细检验和阐述了在不同场域维度上这些拼凑策略行为的六种表现形式和具体特征,填补了目前研究的空白,促进了制度创业理论和拼凑理论的发展和融合。(2)首次在制度创业研究领域提出嫁接概念,用以分析和解释成熟场域中制度创业者在面临高度制度约束情况下既“嵌”又“变”的独特策略行为,为制度创业研究提供全新的视角,并用这个视角进一步识别和分析制度创业者在不同场域维度上采用的六种具体的嫁接策略,使其更具操作性和指引性,为后续研究提供借鉴和参考。(3)首次提出了DOM-LAC制度创业策略整合分析框架,将不同情境下制度创业者基于不同目的而使用的不同类型的制度创业策略纳入同一分析体系,使对各种制度创业策略既能从总体上进行分析和把握,又能对不同类型策略在统一的基准上进行比较和区分。整个分析框架还体现了主体驱动和环境驱动的嵌套,实现了整体结构和个体能动性之间的平衡。(4)与现有制度研究经常过于聚焦于制度的话语方面而忽略其物质和组织方面不同,本研究在对场域不同维度的内涵进行梳理、解释和区分的基础上,从组织、物质和话语三个维度来综合考察制度演变过程,并通过案例研究明确提出制度创业的过程是组织、物质和话语这三个维度协同演化的过程,只有场域的这三个维度已经完备,场域才能稳定,制度才能形成。这个协同演化的视角,可以为后续的研究提供研究方向上的指引和分析方法上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