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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色论”是中国古代文论的一个重要理论,自刘勰的《文心雕龙》开始正式进入文学批评领域,于宋代诗学批评中日渐成熟,在明代戏曲和诗文批评领域广泛使用,明中后期诗文“本色论”发展尤为兴盛。李东阳和复古派谢榛、王世贞、王世懋、胡应麟,唐宋派唐顺之、茅坤,公安派袁宗道、袁宏道,竟陵派钟惺、谭元春,东林文人顾宪成、顾允成、高攀龙,心学家王阳明、王畿、罗洪先,狂禅派李贽,以及一些无门无派的独立文人如袁黄、陆时雍等人皆论及“本色”。明中后期以前,“本色”在文学批评领域的内涵基本指向文学体制的正宗与典范。在复古思潮、心学思潮和实学思潮的影响下,“本色”内涵发生较大转变。本文对明中后期诗文“本色论”进行点、线、面全方位观照,展现其发展变化轨迹,把握“本色论”的内涵变化与重要价值,探究文学观念的演变与文学发展之间的相互关系。在复古思潮影响下,复古派针对文学“破体”之现象,在文体学范畴内探讨“本色”,追本溯源,从宏观和微观层面揭示诗歌应具备的体制规范,倡导高古之“格调”,传递出崇“正”的观念。但亦不局限于辨析文体特色和规范,具有“通变”的意识。复古一派倡导“诗人本色”和“真我”,流露出对“情”的重视,蕴含了对“理”的反叛。他们正视各个时代、各个作家之特色,重视诗歌的情感性,“本色论”的新变已初见端倪。自唐宋派始,在心学影响下,“本色论”内涵发生新变。针对复古派盲目模拟而缺乏独立精神之弊,唐宋派的“本色论”从关注文学的外在体式转变为关注作家的“真精神”,强调主体心灵在文学创作中的重要地位,将作家一己之心的真实展现视为“本色”,注重人格与文格的统一。“童心说”和“性灵说”是“本色论”在性灵派中的进一步发展,李贽的“童心”与公安派的“性灵”皆指向人之“本色”。在王阳明“无善无恶”论的引导下,以“真”为价值标准,以“真”为人之“本色”,高扬去神圣性和去道德性的自然人性,文学核心思想是“以真人为真文”。自公安派后期始,“本色”内涵趋向折衷,竟陵派的“本色”寻求“复古”与“性灵”的融合,力求达到既尊重“性灵”同时又尊重文体的规范的理想境界,显示出晚明“情潮”在经历了狂飙突进的高扬期后,开始回归理性精神的趋向。在实学思潮影响下,高攀龙和陆时雍的“本色”批评,一于道德,一于诗歌,带有清源正流、拨乱反正的意义。高攀龙论人之性善“本色”,欲重建向善的价值标准,以道德人性调节自然人性;陆时雍论诗歌“本色”,“贵中和”“标真素”,吸纳公安派的“真”与“自然”、竟陵派的“厚”,是明末遵守传统与背离传统的双重思想个性的呈现。“本色论”实际上带有“本体论”的意味,是对文学创作的本源性和本质性特征的认识。明中后期诗文的“本色”是“真精神”“童心”“性灵”。在“本色论”演变过程中,复古派“格调论”逐渐失去社会和文学空间;文人对“本色”的探讨逐渐转向作家的内心和精神世界;“本色”内涵在复古与革新之间存在“对立”“互补”与“交叉”,“本真”是明中后期各流派“本色论”的共同价值追求。从坚守外在体制转变为注重内心真实感受,从追求文体“本源”到文学“本真”的内涵变化,“本色论”的演变折射出明代文学从崇“正”到崇“真”的文学观念演变,体现了明中后期从文体自觉到人的自觉的转变。在“本色论”的指导下,在思想上建立以“真伪”为核心的价值标准;在文学审美上,重建崇“真”审美观念,以作家的真实感受为价值尺度;诗文创作上趋向审美化、个性化、生活化、日常化。“本色论”的演变,推动明代文学发展,昭示着文人对文学特性、创作规律的认识日趋全面和深入,也彰显了文学自身不断前进的内在生命力。